第129章(第3/4页)

船上的人都不免高兴起来——他们可以回家了。

抱兔子的女孩儿跟在自己娘亲身边,听了消息,先是高兴,隔着窗看一眼坐在甲板上的少年,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和不舍。

几个姐妹坐在一块儿,聊天说笑,她心里乱得很,应付两句后,匆匆忙忙出去了。

阿娘怕江上的日光晒伤她的肌肤,不让她白天出来。那一次她还是为了找自己的兔子,才跑到甲板上。

这一回,她又去了。

那个少年郎还在,他瞧着对一切事物都冷冷淡淡,不怎么搭理人。不断有人想和他攀谈,他都不开口,只看着江水,不知在想什么。

女孩儿坐到他附近去,大胆地问:“你也是誊县人氏吗?”

姜遗光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微摇摇头。

女孩儿见他有回应,不免高兴几分,笑道:“真可惜,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住誊县。我家姓刘,在誊县很久了,这回是去探亲,才这么晚回来,你呢?”

姜遗光没有回应。

像一尊木头。

女孩儿也不泄气,又挑挑拣拣把自己家里的一些事说了。

他虽然没回应,可也没有赶自己走,不是吗?

至于旁的……她不敢妄想太多。

她道:“也不知公子你好甜口还是咸口,我会做点心,家里人都夸我点心做的好吃,这回我做了许多带上船,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能给你送来吗?”

姜遗光自己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口味,于他而言,只要吃不死人,那就能入口,于是他又没回答。

女孩儿便决定各带一份来。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总有一个他愿意吃吧?

他即便不是誊县人,总也要在本地留几日,打听了口味总不会错。

女孩儿又和他自顾自说了不少话,多数是她说,姜遗光不知听没听,偶尔可有可无应一声。

等女孩儿回去后,几个姐妹都忍不住说她。

“可别再巴巴儿去了,以那公子的年纪,家中怎么可能没定亲?”

“就是,即便他没定亲,以他人品,多的是人家上门去。”

“茹小娘,你和他说那么久,他也不回话,还看不出来吗?”

其中一个姐妹无意间说了戳心之语:“就算他被你打动了,可世间男人多好容颜,他要是知道你面纱底下,恐怕……”

茹小娘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一句话不说,抱着兔子噔噔噔跑上楼去。

再次气哭了。

她到了下午才出来,脸上早就收拾过,除了眼眶微红,再看不出来,她大哭过一场。

她仍然去找姜遗光说话,这一回姜遗光也依旧没有回应她。

茹小娘不免更难过。

可是想到她在窗户上看见,姜遗光面对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冷淡,心里就好受几分。

她还摸到了些窍门。

那位公子喜欢听些古怪的民俗传说,或是本地的志异故事。要是她说起那些故事,姜公子兴趣会大些,回应也会多些。

她说了很久,那股聚在胸口的气随着她讲故事的劲儿渐渐泄了,到最后,等她最后一个故事也说完了,茹小娘停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总不能聊女孩儿之间的首饰衣服吧?对方对诗词也并不感兴趣。

江面凉风吹拂,水面冲刷涟漪,就像她此刻不平静的心。

不知怎的,她再度鼓起勇气开了口。

“公子,您……能不能再看我一眼?”

姜遗光闻言转头看过去。

茹小娘把兔子放在膝上,雪白兔子安静地窝在她怀里,而后,她摘下了面纱。

姜遗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女孩一直戴着面纱遮脸。

她的嘴巴和常人长得不太一样。

下唇完好,上唇却从中间分开了,人中缺了一半,露出细白的牙。

活像一只兔子的三瓣嘴。

茹小娘又飞快把面纱戴回去系好,目光更加哀伤。

她从来不敢在其他人前露真容,刚刚的行为,已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

“公子,您觉得……我很丑吗?”半晌,茹小娘小心翼翼地问。

姜遗光摇摇头,说道:“不觉得。”

他真不认为茹小娘有哪里丑,只不过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罢了。

平常人眼中的美貌、丑陋,还划分出一条条细则,认定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他却分辨不出来。

“真的吗?”茹小娘将信将疑。

可她又有几分相信。

刚才这位姜公子看她的目光,依旧和平常一样,冷淡,却让人安心。好像她和之前、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不像之前有些男子,无意中摘了她的面纱后,立刻露出怪异的神情,还有些甚至吓得大叫,抱头就跑。

茹小娘喃喃道:“您是唯一一个不认为我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被我吓着的。”

姜遗光实话实说:“吓不到我。”

茹小娘破涕为笑。

她道:“我再给公子您说个故事吧?是我们家里的,也是当地一样风俗。”

姜遗光点点头。

这类风俗传闻在书中少有,大多是口口相传。如果没有本地人,他不一定能听到。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孕妇怀孩子时,绝对不能吃兔肉,要是不小心吃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跟兔子一样,长出一张三瓣嘴……”她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就像我这样。”

她继续往下说。

说本地有户人家,媳妇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婆婆却存了恶意,做了兔肉给她吃。这媳妇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个,高高兴兴吃了,等孩子生下来后,才发现这个问题。

这孩子被当地人认为不详,从小到大只能遮面生活,貌丑之名传遍了整个县。和她订娃娃亲的人家也早早退婚,去年和其他女子成了亲。

可是这女该的父母对她很是愧疚,他们没有其他孩子,准备到时给她立女户,家产全是她的。这样一来,也吸引了不少男人上门求亲。

其中有一个男人,差点就打动她了,可后来,女孩还是听说了他在外的名声,以及他酒后吐的真言。

“她那么丑,一张嘴跟兔子似的,吓死个人,要不是家里有几个钱,谁会看上她?”

后来,这男人就因为喝多了酒,走在河边时不慎跌下去淹死了。

再后来,也有几个同样的男人,他们也死了,再没有人敢向女孩提亲,都说她生而不详,是个邪门克夫的人,谁要是娶了她,一定会家门不幸。

女孩儿抚摸着怀里的兔子,一下,又一下,问:“公子,您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女人很邪门,会给人带来不详?”

姜遗光摇摇头,道:“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