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第2/4页)

他把画抚平一小半,缠着他的祖父模样的鬼怪再度消失在榕树下。

姜遗光静静看着,想起自己一开始冲进来后“移开”的画。

现在,树下的那个人不见了。

被自己“移开”的画,也不见了,一遍又一遍重画,早已和原来不太一样。

姜遗光慢慢来到榕树边。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画“移走”的,移开的具体方位也清楚记得。

姜遗光看似为难踱步,一步步走得小心又沉,实则暗地里做好了准备,伺机而动。

在来到“树下人”手落下的位置前的片刻,姜遗光还看不出来什么。

几乎是他在迈出下一步的一瞬间,他便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伸手在地面用力一拉——他把那幅无形的画又重新扯了出来,覆盖在第二城上。

当然,因为他这一举动。其余入镜人再一次经历了一回不明真假的幻境。

他们全都要崩溃了。

在姜遗光破坏掉画后,第一城固然被保护下来,可他们也陷入了无休止的幻境中,他们不知道自己所遇见的一切全都是假的——那些生死、背叛、感动、愤怒……全都是厉鬼的伎俩。

姜遗光仔细去看被自己扯出的“画”。

画上画着第一城,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细细画下,还有几十个留存在城里的小人。

中间的位置,真画了一棵榕树。

一个非常大的榕树,和其他城池比起来,这棵树大得简直不正常。

姜遗光试探着伸出手去,用自己掰下的一根树枝触碰着榕树的位置,同时,往后扭头看去。

而后,他就看见……一根巨大的木棍从虚无中伸出来,慢慢往下落——看样子,马上就要落到这棵大榕树树顶。

正是他手里握着的小木棍。

可这根木棍太大了,这棵榕树也太大了。

如果这棵榕树倒塌,一定会把树下的他一并砸死。

要脱离幻境,就必须砍去这棵会让人陷入幻境的榕树。

要砍去榕树,就必须来到树下,画外。

一旦走入树下,树倒塌,又必然会把他一并杀死。

简直是无解的悖论。

姜遗光顿了顿,还是继续画下去。

他在树下没有看到自己。

自己明明就在树下,可画中却没有自己。

于是,他在树下画了个自己模样的人。

树枝细长,用于画人太大,他不得不用更细的树杈画下那人,笔尖太过细,以至于那人画的看起来也有些瘦长。

刚画完,树下立刻多了个有些怪异的人,手脚有些不正常的长,长得甚至有些吓人。

姜遗光似有所感,猛地回头,和那个人对视上。

一种格外玄妙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姜遗光注视着它,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有。那人明明就在自己不远处,却仿佛隔着很远。

这个人……不正是兰姑所说的树下人吗?

它是自己画出来的?

究竟是因为他画出了这树下人,所以才有这树下人,还是因为先有树下人,他才能画出这幅画?

姜遗光想起来,他曾听夫子说过的一个庄周梦蝶的故事。,究竟是庄周做梦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自己成了庄周?

他和树下人,究竟是谁先造出了谁?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一双纯黑无眼白的眼死死瞪着姜遗光,眼看着它就要扑过来。

它的模样——因姜遗光是照着自己画的,所以它的模样甚至还和自己有点像。

姜遗光眼疾手快躲开后,在背后狠狠踢它一脚,它没站稳,往下倒,伸出的手将将要按在第一城的画上,立刻反手拉住它。

如果让它把第一城毁了,在第一城的自己也要死。

姜遗光拽开它的那一瞬,自己反而被它用力一拉,眼看就要倒下,倒在第一城的画卷上——

那个模样有点古怪的东西看着他,笑了。

姜遗光一扭腰,避开自己倒在第一城的厄运,却倒在了其他城上,画卷再次被毁去。

他明白,这树下人并不是幻境,它真实的被自己画了出来。

可其他人已经快要被幻境逼疯了。

地面上的画每被毁去一次,他们就要重新进入新的幻觉一次。一次又一次,几乎无止境。姜遗光能看到地面上画中的入镜人们几乎都在发狂,不是拼命奔跑,就是以头抢地,几乎能从画上听到他们哭嚎的声音。

姜遗光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回身一踢,将扑过来要偷袭的树下人再度踢到树干上,重重落地,再闪身来到它身前,手里用做画画的带尖头的木棍从它脖子上刺了进去。

树下人倒在树下,不动弹。

它好像死了。

原本伸出的要反击的手,悬在空中,缓缓地、一点点落下,好似它在死去的一瞬间就变得僵硬。

姜遗光抽回木棍,心跳得很快。

死去的树下人手一点点落下的情形,何其熟悉?不正是他和兰姑刚见到榕树时碰见的情景吗?

树下人因为死去,手臂才一点点落地,他才会将画卷抽走。

也正是因为他将画卷抽走,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他才会画出这树下人。

实在是太古怪了,这幻境中不仅真真假假分不清,就连事情发生的顺序也理不清楚。

姜遗光转头看向地上的画。

他的画再一次被毁了。

可他不能不继续。

一旦他停下笔,画卷上的画面便会自动飞快地演变,最后演变成入镜人们如今的状况,包括他在内,无一不处在生死边缘。

如果姜遗光不改,画面上也会自发生出入镜人景象,且他们会立刻按照原定的走向被杀死。

因此,姜遗光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他们的命运。

那些入镜人都不知道他们所经历的自己认为的幻境,都是确实发生过一次的事实。每每到濒死之境,就被姜遗光生出的幻觉打断,抹去,而后,再重来一遍。

包括黎恪在内,他所有还活着的入镜人,都已经历了不下二十次的幻觉。

那些幻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们现下还活着,全靠一口气死死吊着——他们还记着自己在死劫中,要活着出去。

姜遗光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赌一赌。

他手中的画笔伸到了榕树顶上。

将榕树从顶端开始抹去。

画卷、榕树、王国……

画卷或许是封印着什么,让这几大诡异古怪的王国能够按照畸形的秩序运转下去。

画卷破坏后,他们从王国中出来,便立刻被榕树所迷惑。

榕树、皮囊……他想起了镜外自己收的一个或许和其相关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