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第3/7页)

这种头罩很常见,逢年过节都有人戴着上街玩,兰姑不应该觉得奇怪才是。可她看着那个头罩,不知为何,总是很难不在意。

明明……那个头罩看起来很简陋,像是是硬纸上刷了浆糊随意做成的,只是粗略地用黑墨水涂了几笔前额的头发和两边小髻。

脸涂得很白,两边白脸颊中各有一团圆圆的腮红,额头正中也点了个小红点,眼睛、鼻子、嘴巴处简单画出轮廓,又在眼睛的“黑眼珠”、鼻子的鼻孔处、鲜红嘴巴咧开大笑的齿缝位置各挖了一个空洞。

于是,笑弯的眼睛的黑眼珠里,是一双新的眼睛。嘴巴含笑咧开,应当是两排白牙齿的地方,也变成了一张嘴唇。

像是黑眼睛里裹着一双更小的黑眼睛,红色的大嘴巴里包着一张更小的红嘴巴。

看上去……只是个平民家的孩子,戴了头罩玩而已。但怎么看,都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兰姑努力要忽视掉这股别扭感,可不论她怎么试图说服自己,这个头罩都让她越看越不舒服,头皮一阵阵发麻,再多看几眼,鸡皮疙瘩就要蔓延到全身了。

这么一怔愣,兰姑问话慢了半分,还没等她出声,那孩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封信,塞进她手里。

那个小孩的手也很白,大热天的发冷,碰到的一瞬间冷得兰姑打了个哆嗦。

“你是来送信的?”兰姑拿着信问。

小孩点了点头。

点头时,巨大到两边和肩同宽的头罩也跟着一晃一晃,让人很担忧那头罩会不会掉下来。

戴上头罩以后,兰姑看不清底下人脸的真实神态。

面具在笑,底下的人也在笑吗?

她莫名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让兰姑既想摘了他头罩看个清楚,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可还没等她动作,那个顶着大头娃娃的孩子就走了。

他似乎不怕头罩掉下去或者膈脑袋,蹦蹦跳跳往巷子外走,兰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大头娃娃的头罩底下,没有脖子!!

头罩直接套在了他……不对,它肩膀中间!

脑袋里嗡的一声,兰姑抓着镜子就追出去。

可等她跑到巷子口,大头娃娃早就没影了,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人,只得悻悻返回。

她手里的信,依旧来自那位常福泰,只是地址又变了。

甚至已不在广西境内,而是来到了广西往北的湖南某地,兰姑认识那座小城市,在湖南最南边。

寄信的东西……正一天天向她靠近!

封条上的语气比上一封更激烈,字迹更加狂放,添了不少咒骂之语,让收信人不管是谁,一定要赶紧交给黎三娘,让黎三娘亲自回信,不准偷看,否则诅咒私藏者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兰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来。

这些厉鬼……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东西!

人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为什么这些东西还能出来作乱?为什么活人要被鬼挟制?

死了变成了鬼又怎样?很了不起吗?就能肆意妄为吗?

厉鬼是怨念化成,讲不通道理,估计也不懂人间的道理。那她又何必再好声好气?

兰姑撕开封条,在纸张撕裂声中古怪地笑起来。

厉鬼不讲道理,她也不讲道理。

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和鬼一样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再说,她拥有山海镜。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鬼就算来找她又怎样?

兰姑拆开信,看都没看直接进屋拿笔墨写了回信。

“……光说无用,某在家中坐等贵客上门,莫要来迟。”

“黎三娘已逝,君何不追随她去?何必扰乱人间,徒遭人烦?”

兰姑痛快地骂了一大通,装进信封里,这时她才有闲心打开折好的纸张。

满目凌厉字迹个个如刀光剑影浮于纸上,刺得人眼睛疼。

兰姑仔细辨认后才读出,这不是什么书信。

看上去……像是个话本故事?

真怪,厉鬼送信过来。竟然只是为了让她看个故事?

兰姑心中厌烦情绪过后,渐渐起了好奇心,她想弄明白信里写了什么,便认真看下去,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等她翻过最后一页,要看下一张时,才意犹未尽地发现竟然没有了。

这就没了?

兰姑不信邪地抖抖信封,可不论怎么找都没看见下一张纸,急得她把那堆东西往桌边一堆,随意翻了本书出来看,试图忘记那股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后续的焦躁。

可她根本静不下来。

她很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离,白茸,白司南……究竟谁才是真正心中有鬼的那个?又究竟是谁恋慕着谁?白茸和将离最后又有怎样的结局?一个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一个是青楼女子,她们真能结出善果吗?

小巷外,顶着含笑的大头娃娃头罩的小孩儿走街串巷,四处玩耍。

此时恩科刚过不久,再几日就是中秋,满大街读书人在京中行走等两个月后的放榜,文人们或吟诗作对,或谈经论道,一派欣欣向荣,颇有文道兴盛之象。

小童在人群中穿行,偶然不慎撞上一两个人又赶紧跑开,读书人们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娃娃计较,含笑看他跑远。

大头娃娃一路蹦蹦跳跳,混进了一间书馆,直直撞在一个正看书的蓝衫书生身上,啪一声怀里掉下来一本书。

小孩似是吓了一跳,看也不看飞快跑了,徒留站在原地要叫住他的书生捡起书纳闷。

“贺兄,怎么了?”书架那头,有人叫他。

被撞上的人正是贺道元,他素有才名,又借公主和亲一事狠狠出了风头,还被白大儒收为徒。京中不少人都认为恩科状元一位非他莫属。

正因此,来找他文斗、作诗、拉关系攀交情的数不胜数。贺道元嫌烦,全都给推了,仍旧专心流连于各大书肆学馆。谁知今儿就被个小娃娃给撞上了。

贺道元本以为那小孩是偷拿了书馆中的书要跑,正想把书还回去,可鬼使神差的,他低头翻开看了一眼。

书封上并没有书馆的标记,看上去……像是那小孩儿自己带进来的。

“贺兄?……贺兄?”另一头的叫声更大。

贺道元回过神来时,自己都不知为什么将那本书放进了怀里,干咳一声:“无事,方才想事情出了神。”

那边才安静下来。

书馆之中静悄悄,左右无人。

贺道元抿抿唇,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本书来,也不寻位置坐下,而是就站在书架边看。

是一本话本。

讲了一位名叫将离的女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