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第7/7页)

推门去听,哭声又消失了。

是将离吗?

还是客栈里别的什么东西?

一夜难眠至天明。

天光大亮后,客栈的人多了起来,外面街市也变得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剩下十一人分好工。

两人去凶肆,两人去药铺,两人在客栈留守,其余人去打听白家,最好能摸清楚白家方位。

黎恪虽早就抱了必死之心,但能再活一段时日也没什么不好。他知道自己早就是十重后的死劫,所以其他人艰难,他必定更加艰难,整晚都小心翼翼(听见哭声)后,去药铺途中顺道买了些驱邪之物后就早早回来寻姜遗光。

他还没放弃从姜遗光这边撬开嘴的念头。

在黎恪看来,将离是姜遗光写的话本,他必然知道后续,如果能让姜遗光把一切都告诉自己,说不定……这场死劫他也能活下去。

孰料,当他摆脱所有人,单独找上姜遗光时,后者给出的答案令他也有些疑惑。

“实不相瞒,我也不清楚。”姜遗光说,“这不是我写的东西。”

“……不是你写的?”黎恪格外吃惊,“不是你写的话……你之前为什么又说自己写过一本名叫将离的话本?”

姜遗光道:“确切来说,它不是我自愿情况下写的。直到现在。我对将离这本书中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情。”

他的目光直视黎恪,仿佛能穿透人心。

“即便它就是我写的,也并不代表这本书会按照我所写的那样发展,我要是说出来,才是害了你们。”

黎恪叹道:“可我总该心里有个底善多,你知道我已经不止第十回了,现在的每一重死劫都是踩在刀尖上行走。”

“不论如何,还请你告诉我一些,也好让我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姜遗光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并非刻意隐瞒,实在要说的话……”

他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不要随便说话,也不要让别人说到你。”

前半句还好理解,还能做到。

后半句才叫黎恪措手不及。

“你说的,让别人不要议论自己是什么意思?”

姜遗光抿紧了唇,微微摇头。

黎恪焦急之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也属于他所说不要议论别人,不要让别人议论自己的范畴。

可如果不能开口“说”,估计他也不能让姜遗光动笔“写”。

这样一来,他又该如何得知?

黎恪深深地犯难了。

和他不一样,姜遗光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念”,出来了吗?

自从和近卫们了解到,鬼魂由执念怨念变成后,姜遗光就把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如影随形的那个东西——那个从小到大,害死他身边十来人,让他背负上扫把星之名的那个东西,叫做“念”。

不是恶念,更不是善念。

“念”,就是原本属于人一部分,却被他不知何时被剥离出去的“七情六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他把这个东西叫做“念”。

姜遗光认为,除了他之外,那位东瀛的武子内亲王,这位公主,也是一个拥有“念”,却缺少七情六欲之人。

例如,近卫们和入镜人们普遍认为,人若是死的冤屈,怨气冲天,他的七情六欲变成了执念、怨念等等,就会变成恐怖可怕的厉鬼。

鬼本就是执念,是虚妄,是看不清摸不到的事物。人活着时,它就是人体内的魂魄,是人的欲望和精气神。死后,残存的怨念就成了恶鬼。

说起来也可笑,一个人活着未必能做成什么大事,要是死的冤屈,死前饱受折磨,满腹怨气,却很可能成为无法管制的厉鬼。

寻常人尚且如此,而跟着他的生来就和普通人不同,游离在主人之外的七情六欲,在主人死去摆脱了那具无用的躯壳后,又会爆发成何等可怕的模样?

以武子内亲王为例。

姜遗光上次所渡庄周梦蝶死劫,以及后来在岛上经历的种种,远不及那位公主的“念”在主人死后所爆发出恐怖的万中之一。

姜遗光猜测,如果自己也死去,他身上带着的“念”,恐怕会变成比武子内亲王的执念还要更可怕的东西。

武子内亲王的“念”连同百鬼夜行,覆灭了她整个国家。

到那时……他的念,又会怎样?

就像他们先前在东瀛岛海边看到的那个东西一样。所有人都惊呆了,没命地逃跑,姜遗光不觉得害怕,却感觉到了那股几乎要压迫着让你低头的滚滚雷云般的压力。

他看清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看到那幅情景,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海上仙山。

可是,他们看见的,真的是海上仙山吗?

怎么会有海上仙山……是那副样子?

他猜测,那并非真正的海上仙山,而是属于武子内亲王的“念”的一部分,再具象地以图象表示出来。

武子内亲王的执念,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蝴蝶,和可怕的“海上仙山”。

那恐怖可怕的海上仙山,根本不是人间能有的场景!

那他的“念”呢?

属于他的念是什么?

是凡出言,必有其果?

还是话本?但凡写下或讲述的文字,都会在屋里

亦或者,是将离这样的女子形象?还是白茸?白司南?

他不明白,也不懂。

为什么他生下来就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感情。他不是人吗?他也是好好被父母生下,养大的。

为什么,他会感受不到一丁点其他人口中的情绪?

爱无法感受,恨也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是不对的,不正常的,因而小心翼翼遮掩,可再怎么遮掩,那种与他人格格不入的怪异感依旧明显。依旧会有源于不断的人发现他的古怪,然后,再次告诉他,他是个怪胎。

黎恪沉吟道:“这样一来,实在麻烦……”

不能说,不能写,凡出口皆可能成真,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