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第2/4页)
其中飞鹰卫的鹰监中养了不知多少数的鹰隼,飞得极快,能夜行数百里,按照最好的情况,最迟五个时辰内就能将京城的消息传到徽省单州或乌龙郡。
乌龙郡的人再找到这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者很可能根本找不到?
石缝里能供人呼吸的空气很少,姜遗光不知自己昏迷时吸入了多少,当他醒过来意识到后,他就把自己的呼吸放到了所能坚持的最绵长的程度。
但他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孟豫死了,或者孟豫出镜后昏迷不醒。到那时,将无人能来救他。
将希望寄托在孟豫身上总是靠不住的,他总得靠自己才是。
姜遗光尽量维持住平缓呼吸,一点点挪动身体,去试探周身能够活动的空间有多大。
他一点点抽动双手,可手臂呈张开的姿势牢牢固定在石头中,两只脚也提不起来,他无法将手臂缩回,稍微磕碰两下,反而将皮蹭破了一大块。
但也正是因为这阵磕碰,他感觉到自己胸前某处有些异样——镜子似乎全部堆积在了胸膛的位置。
他看不见,没法低头,连眨眨眼睛都似乎能感觉自己的睫毛触碰到了石壁,可他确定那就是山海镜无疑。
姜遗光尽力将呼吸放得更加绵长。
若是近卫们能够尽早来救他,他就不必用最后这个法子,他已经过了第九重死劫,如果这回再贸然进去,那就是第十重,可他现在还不清楚第十重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黎恪、黎三娘……他们似乎都在自己没看见的情况下发生了许多事。他进去又会碰见什么?
一片久违的熟悉的黑暗,没有一丁点声音,绝对的寂静。姜遗光似乎又回到了自己被关在暗室的日子,看不见,听不着,动不了,耳朵里唯有自己缓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动弹,慢的像是错觉。
就在这时,他忽然脑海里又跳出一串数。
非常突然的就这么出现在脑海里,同样跳出来的还有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仍旧是他父亲教给他的数,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让他念,念出之后背,背下之后又强行让他忘记。
在镜中和四老爷一模一样的男人,抱着小小的他,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歉疚。
“步步,你要记好了,不到该想起来的时候绝不能想起来。”
“我和你娘会一直看着你。若是……若是人死后真的变成鬼魂,我和你娘会一直守着你的……”
已经十多年过去,可现在回想起来,父亲的模样依旧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和四老爷没有什么区别。
姜遗光不由得想起,他真的见过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他会在镜中见到一个所谓的四夫人?
贴合着他身体的石壁当中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姜遗光一面默念着那些数字,一边慢慢数着自己的心跳。
当数了一万下后,他又从头开始数起。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数不到下一个一万了,口鼻中渐渐生出窒息感,喉咙里泛出血腥味。他还在不断冒汗,贴身的衣裳被打湿后又往外接着浸,闷热,却也发冷。
又数了大概一千来下,姜遗光已经感觉到头脑正逐渐发昏,两只眼睛鼓胀得仿佛要炸开,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面上淌出的究竟是汗还是血,因为一旦喘气就能感觉到从五脏六腑透出来的腥涩的血腥味。
这就是快死的感觉吗?
如果他死了,朝廷那些人还会找到自己吗?他们挖开地底,发现一句快要腐烂的尸体,是不是会很失望?
姜遗光咬着牙,头往后靠,而后……用力地撞向前方!
可整块石壁内能够活动的范围就那么点大,他也因为喘不上气而失了力气,即便他很用力地一撞,也不过将脸蹭破了一块皮而已,脸颊火辣辣地疼,渗出的血和着汗慢慢往下流,却很快就被衣服吸进去,没能流淌而下。
相反,这一撞还让他更加头晕脑胀。
疼也好,疼让他更清醒些,让他不至于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他真要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也变成了一尊无知无觉的石像。
姜遗光缓过神来后,又是用力地撞去,狠狠磕在石壁上,到后来实在没有力气,撞不开了,就用脸上被磨开的伤口用力去蹭,破开皮的血肉硬生生磨在粗糙石壁上,让越来越多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血越流越多,和了汗水湿淋淋浸透衣裳一路往下浸。
再多一点,他就能让血滴在山海镜上了。
第十重死劫未必会死,可继续被关在这儿,必死无疑。
姜遗光甚至想到了更可怕的一个猜测。
如果近卫们一直没有找过来,如果镜子一直被封在这里……
他就不得不一直重复这个过程,从镜中出来后,再次入镜,往复循环,直到彻底死去——或是在镜内,或是在镜外。
意识越模糊,姜遗光磨得越狠,他必须尽快入镜。
都不必想他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一定是被磨烂得不成样子,血淋淋往下掉肉屑,伤口深可见骨。
快了……吧?
在金光亮起的前一瞬,于无声无光的完全黑暗之中,犹如走马灯一般朦朦胧胧,姜遗光看见了一位身着粉裳、梳妇人头的一位年轻女子。
他又看见了。
父亲让他在完全的黑暗中忘掉的记忆,当他再次陷入黑暗、濒临死境时,那些记忆便如潮汐一般再度涌上心头。
姜怀尧想要告诉他一些不能被外人得知的事,才用这个办法瞒天过海。
但瞒得最厉害的,恐怕就是关于宋钰的事儿。
姜怀尧多次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的生母是难产后没多久去世的。可如果是这样,姜遗光为什么会见到镜中的四夫人?
那是一位个子娇小,很爱笑的年轻妇人,和自己在镜内见过的四夫人尤为相似。她怀里抱着孩子,小声逗弄,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掉下眼泪。
她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嘴唇开开合合。
姜遗光头疼欲裂,耳朵边一直嗡鸣,听不清,当然他也没能看清,脑海里的景象一直模模糊糊的。于是那副场景一遍又一遍反复,直至声音渐渐清晰。
“……你……”
“步步……你……”
我?我有什么不妥么?
大股温热的血从脸上、石壁上往下流淌,淌入同样嵌在石壁中的山海镜上。
金光亮起的一瞬间,姜遗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眩晕过后,他整个人瘫倒下去,僵硬多时的肢体总算得以挣脱束缚的瞬间甚至有些脱力。但比四肢更舒张的是口鼻与胸腔,刚才只差一点他就要憋死在石头中,骤然间得以释放,只能仰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两边耳朵一直鼓胀得厉害且嗡鸣,眼前一阵阵黑沉沉发晕,但好在嗡鸣声渐渐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