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寄生虫(第2/2页)
摧毁一个男人的最有效办法,从来不是掏光他的口袋让他净身出户,而是彻底摧毁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事业。
“是啊。我承认。”曾诚握着手机,忽然笑了:“你知道吗?如果你今天不是娱乐法律师,是普普通通的商事律师,或者只是个金融法律师、并购律师,哪怕是个刑辩律师,我都没有办法对你的事业有任何的影响。我能做的,撑死了是好好打这个离婚官司,让你的过错多一些,让我分到手的财产多一些,而已。”
周斌一噎,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是,你偏偏就是做娱乐法,偏偏你的客户就是我最熟悉的那班人,偏偏你混得就是我最熟悉的娱乐圈,偏偏我动动脑袋,动动手指就可以蝴蝶效应一般对你的事业产生致命的影响。周斌,你在来质问我之前,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你肯定不愿意好好想想的。来,周斌,让我告诉你——之所以今天,我有这个能力毁了你的事业,是因为,你的事业本来就是依托我而建立起来的。你的领域、你的客户,你之所以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都是因为这十多年来你在不断地依靠我!你在不停地利用我!”
“而今,我不过是把曾经因为爱情而给予你的一切,全数收回了而已。”
你不过是二十年来长在我身上的寄生虫,你如今的歇斯底里与愤怒,只是寄生虫被剥离宿主时的惊惶无助罢了。
“对了,法院一会儿应该会给你发传票。我们的离婚案,下周三开庭。”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安静,曾诚不知道他是否在听,说完了全部想说的话正打算结束通话,没想到那头却传来了几声抽噎。
曾诚一愣,他哭了?
然后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了一声深情又伤情的:“宝宝…”
“宝宝,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那么恨我,要把我赶尽杀绝吗?…”
“宝宝”这个称呼,周斌只在热恋的时候叫过她,那时每次听到,她的心都要化掉。然而时隔将近二十年再听到这个称呼,当两人从亲密无间变成势不两立,当最亲呢的情话变成对方投降时举起的白旗,曾诚心下一酸,默了默,没有回答他。
周斌见她沉默,又继续开口,声音温柔带着磁性,是一贯在法庭上说服法官的腔调,他亦希望劝服她:“宝宝,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你要离开我,没问题,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绝呢?你知道我没了事业不如去死!难道只有我活不下去了,你才满意?”
问句里藏着委屈,仿佛在以死相逼。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两人相顾无言,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就在周斌以为她要被自己说服的时候,忙音响起,曾诚摁断了电话。
两人的离婚案开庭时间定在周三下午1点30分。
孙涵涵作为证人无法旁听庭审,由另一名助理律师陪同着坐在休息室里,等待质证环节开始时法庭传唤。助理律师还是在校实习生,这个案子跟着杨律师做了检索以及基本案件准备,本来离婚案件就离不开家长里短的狗血,但第一回见到小三来给原配作证,在一番狗血之中还打足了鸡血。
她给孙涵涵倒了杯水,一边安慰一边偷偷打量她——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小三”真人,比如眼角眉梢确实有点媚气,长得嘛,是真的好看,气质也是柔若无骨型,能够激发男人的保护欲。递水的时候接触到了孙涵涵的手,一片冰凉。
鬼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直直坐着,脸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甚至连手机都没心思玩了,她的脚尖触着地面,以一个很不稳固的姿势坐着,这样的坐姿加大了她的不安,她的双腿也在不经意地微弱而迅速地颤动着,仿佛她虚弱的神经与内心。
“哧——”律师助理也不禁偷偷露出了鄙夷神色:“还算有点廉耻之心?”
庭审进行顺利,很快进入到质证环节,书记员来休息室召唤证人出庭。孙涵涵在推开法庭大门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这竟然是第一次同时见到周斌与曾诚,插足的感情,最终还是演绎成了一场三个人的大戏。
距离他们上一次相见或许是一个月前,然而这期间彼此各自经历了太多,仿佛隔了半个世纪,她迅速看了周斌一眼,周斌坐在被告席上,双手交握,低着头,始终没看她。她有些惆怅地发现短短一个月,周斌肉眼可见地衰老了,不知道是否错觉,仿佛他的发丝都透露着颓丧——周斌在最近的确霸占了法律圈八卦的头版头条,成为笑柄、事业被毁,如同遭遇中年丧子般的打击。他曾经如此强大,而今意气全无,如此不堪一击。
她对曾诚点了点头,曾诚只微微闭了眼——她本该是胜利者,看起来却是无尽的疲惫。她曾以为曾诚是畅快的复仇女神,轻轻松松手刃渣男,然而此刻才明白:一个人鼓足勇气摆脱一段烂感情的本质却是刮骨疗毒,最先痛彻心扉的不是毒,而是剜骨的自己。
曾诚主张与周斌感情已经破裂,且周斌在婚内出轨是过错方,应当少分财产。而周斌也准备了充分材料,控诉曾诚在结婚期间花钱大手大脚、从来不做家务、不尊重自己,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结婚十余年,她连袜子都没给我洗过!”
法官木然听着,早已习惯离婚案件中的彼此指责,刑庭的法官总能看到坏人最善的一面,而民庭的法官,尤其是办理离婚案件的法官,总能看到好人最恶的一面。
证人入席,法官清了清嗓子开口,宣布了证人规则以及注意事项,然后询问:“原告这边的证人孙涵涵,提供证人证言以及相应书证,证明与被告在过去一年内,两人曾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是否属实?”
孙涵涵一怔,这才发现此刻更应该关注的是她自己:以“小三”的名义坐在证人位置上,反而比被告更加遭受鄙夷。她咬着嘴唇,唇色发白,无比的难堪又可怜。
法官是个与曾诚同样年纪的女士,脱下了法袍,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她尽可能让自己的目光专业而避免额外的情绪,但在看向孙涵涵楚楚可怜的眼神时,也不免在心底产生了厌恶——就是这么一双眼睛?这么一张脸?破坏了人家的家庭。
“对,属实。”她回答,的确可怜,可惜此刻的她,连可怜都是错的。
法官又意思性地问了两句,孙涵涵一一作答。接着,法官表示:“我这边没有问题了。被告,是否需要质询原告的证人?”
法官将目光看向被告席上的周斌。
几秒后,“是的,我需要问证人几个问题。”他站起,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