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个吻(第2/3页)

事实上人活着都有梦,她也有。可一家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不能所有人都在做梦吧?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于是他和女儿负责做梦,她这个妻子、母亲就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平衡直到宋达去世才被打破,曾经的她没有了梦,至少还有爱情与家庭,而今丈夫没了,家庭破碎,她便再也无法支持宋诗意的选择。

可是这个除夕的清晨,雪霁天晴,来日又是一年春。

她听见谁家的孩子放着鞭炮,谁家的老太太唠唠叨叨,哪里来的野猫窸窸窣窣跳过屋顶,而女儿认真地望着她,说着好久没有过的真心话。

钟淑仪茫然地张了张口,说:“你让我想想。”

除去除夕早晨的这次谈话,其实这个年过得挺不错。

下午的时候,钟淑仪准备去超市采购过年所需,出门时脚下停了停,“我去买年货,你——”

“我也去。”

这个时候的超市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满室循环着喜气洋洋的歌曲。

钟淑仪一一细数着:“银耳,汤圆粉,肉馅,瓜子……”

宋诗意便灵巧地穿梭在人群里,很快替她找来嘴上念叨的清单物品。

途径零食区,有个小胖子的气球飞上了天花板,他气恼地跳啊跳,无奈差得太远,只能眼巴巴哭丧着脸求助。可天花板那么高,他就算找到全超市最高的人,也没人能替他够着。

宋诗意见状,笑吟吟地往上一跃,像是摘星一样替他抓住了气球的绳子,往他手里一送:“喏。”

小胖子呆呆的,周围的人群也纷纷发出惊叹声。

这跳得可真高啊。

钟淑仪在不远处推着购物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人群的惊叹无论何时何地都很相似,就好像她曾经在雪场看见的那一幕幕,年幼的宋诗意极具天赋,每一次从雪道滑降而下的过程都会引来无数惊叹。

“嗬——”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时候,钟淑仪也会笑着说:“那是我女儿。”

那样的语气已经久违了。如今的她总在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时一声不吭,她也并非一定要宋诗意活得多么耀眼,只求她平平安安、无伤无痛。

虚荣是每个母亲都有的通病,她当然也希望儿女值得称道、为人欣羡,可内心的真实渴求,也不过是孩子能过得好。

钟淑仪看着宋诗意在人们惊叹的目光里走来,面带微笑,和前些时日总是强颜欢笑的她判若两人。

李成育的公司固然好,但宋诗意干得并不开心,当母亲的不会看不出。可她还是每天在家笑吟吟的,说在公司一切都好。

正思量时,宋诗意走到了身边。

“再买点水果吧,妈,你想吃什么?”

钟淑仪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看,笑了笑:“你去买吧,选你喜欢就好。”

为人父母一场,相伴也不过几十年光阴,管不了一辈子,也强求不得。也许真是时候放手,让她去选择她想要的人生。

*

程亦川故态复萌,又开始每天骚扰师姐。

魏光严在电话里扯着嗓门儿吼:“程亦川,叫两声来听听!”

“叫你妹。”

“不是说谁联系谁是狗吗?大声告诉我,谁是狗?”

“魏光严,你皮子痒了是不是?”

“怎么,你想送我999皮炎宁?”

程亦川眼睛一眯:“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兴奋得这么反常呢?你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我能遇到什么好事儿?除非天降五百万,否则偏远山区的穷苦人民没有好事儿!”

北京之行告一段落后,程亦川才来得及好好想想,当时他急吼吼要从哈尔滨赶去找宋诗意,可魏光严死不松口,非要他给个理由才肯交出陆小双的电话。

这么一想,那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啊。

程亦川语重心长地说:“魏光严啊,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在役运动员,恋爱分心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装腔作势。

魏光严头皮发麻,一声喝道:“你瞎几把说什么呢你!谁他妈谈恋爱了?”

“你敢说你对陆小双没意思?”

“我没有!”

魏光严赌咒发誓,说自己和陆小双是再纯洁不过的关系,清清白白的普通朋友。

“那行吧,没有就好。”程亦川镇定点头,“我前几天去北京的时候,她正好相亲呢,胡同里的大妈热心肠,三天两头拉着她见儿子侄儿去。你没这个心,我也就放——”

“啥玩意儿???”魏光严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她没跟我说有这么回事儿啊!”

“你俩又没啥关系,再纯洁不过的普通朋友,她犯得着把这事儿告诉你?”程亦川老神在在。

啪的一声,魏光严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一准儿是找陆小双去了。

程亦川一脸同情地摇摇头,骂了句傻子。

然后他也点开了宋诗意的微信,开始发纯洁无比的信息。

*

大年初九,钟淑仪在家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卖房子。

“这么多年住惯了,所以一直没搬,但其实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的。房子老旧不隔音,大半夜里谁家夫妻吵架、孩子哭了,都能吵得你睡不着。一到周末过节,来国子监的游客就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交通太不方便。”

宋诗意怔怔地看着母亲,半晌才问:“是因为我吗?”

钟淑仪头也不抬,“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多大脸?”

“那怎么忽然要卖房子了?之前也住得好好的。”

“你爸走了好几年了,我触景伤情。债也一直还不完,还不如卖了房,去个舒服的小区住着。我忽然想通了。”

钟淑仪的理由很多,总之就是和宋诗意没半毛钱关系。

宋诗意不无感伤地对程亦川说:“我知道我妈是为了我,从前日子更难的时候,别人怎么劝她也死活不卖房子,说是一辈子在老胡同长大,也该在这儿老死。”

“不就一个房子吗?有这么深的感情?”

“你不懂,我从小在胡同长大,这里的很多东西是一辈子也没法在别的地方感受到的。”

“什么东西?”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她轻声说,“在如今的北京,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了。”

程亦川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兴冲冲地问:“你们那儿房子挺值钱的吧?你估计一下,能卖多少钱啊?”

啪的一声,宋诗意也挂了电话。

程亦川还不死心,又打电话找上陆小双:“朋友,你们那儿的胡同平房,现在卖到多少了?”

“你问这个干嘛?”

“哦,魏光严说退役了想和你做邻居,正在盘算要多少钱才能完成这个终极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