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个吻(第2/3页)
*
这一个月过得飞快,黑夜追着黄昏,黎明如期而至,时间仿佛在跟人赛跑,眨眼间就到了程亦川要回国的日子。
每天早晨都由宋诗意骑着单车搭他去康复中心,起初还需要他做一做翻译,后来Gilbert就和她交流自如起来。
宋诗意在来到雷克雅未克的第五天里,去了趟市里的书店,买了几本英语书,都是欧洲人编写的英语口语快速入门。
“买这个干什么?”
“白天做康复训练,晚上没事就看看书,学学英语。”
“你把口语练起来,那我这个翻译不是没用了吗?”
“你能帮我一时,能帮我一辈子吗?”宋诗意笑着结账,请他去路边的咖啡馆喝咖啡、吃简餐,操着比来这里那天要流利不少的英语说,“两份意面,两杯拿铁,再来一份千层饼。”
她在黄昏的余晖里翻了几页新买的书,低声念了两句。
年轻的女人还是素面朝天,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因训练的缘故又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与脖颈。她的眉毛漂亮又浓密,令她整个人显得很精神,而低头看书、轻声呢喃的样子太过专注,认真的模样美得惊人。
程亦川看着她,搞不懂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她真有这么漂亮。
他一阵口渴,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往下咽,得来她一个好笑的目光。
“你这么渴?”
他移开目光,怕再看下去,再来三四杯咖啡也止不了心头的渴。
宋诗意和Gilbert很快建立起自己的交流模式,偶尔打着手势,偶尔说着简单的对话。她每晚刻苦学英语,对话起来也越来越流利,发音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人与人的交流里,内容居功至伟。
程亦川很快“失业”,但仍然赖着不走。
平日里,她做康复训练,他就在田径场运动。那里有一些受过伤的田径运动员,黑人有,白人也有。程亦川的体格在中国人里已经算高大了,但跟他们比起来,瞬间成了小矮人。
他有时候跟他们比比赛跑,有时候跟着学学跨栏,因为英语流利,模样好看,加之性格也开朗活泼,很快与那群人打成一片。
宋诗意某次看见一个叫Luna的黑人女运动员咯咯笑着摸了把他的屁股,说:“You are so sexy,Cheng.”
程亦川的脸瞬间涨成了红苹果,摸着屁股蹭的一下跳起来,说你下次别这么干了。
Luna说:“咦,你还脸红了?摸下屁股而已,别这么小气啊。”
炸毛的大男生气势汹汹地说:“我的屁股不是人人都能摸的!”
“大不了我给你摸回来。”
程亦川:“……”
气势汹汹扭头走了。
宋诗意在室内运动馆的落地窗里,看着午后的日光下,田径场上那个朝气蓬勃的人,没忍住笑了。
程亦川气势汹汹走了几步,仿佛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看见几步开外的落地窗里,有人正幸灾乐祸。他眼睛一眯,杀气腾腾走了过来,冲她比手势。
你。他指指宋诗意。
眼睛。食指与中指弯起,对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了两下。
挖掉!他凶巴巴地做了这个姿势。
宋诗意哈哈大笑起来。
枯燥而难熬的是康复过程,可愉快而轻盈的,是有程亦川在的时光。
是的,康复过程前所未有的艰难。椭圆机,拉伸训练,伸展训练,耐力测试……每一样都叫她大汗淋漓。
程亦川的不陪同并不是他的本意,事实上,他是被宋诗意赶出训练室,才迫不得已去了田径场的。
她躺在器械板上,右腿一遍又一遍坐着极限拉伸。
韧带痛得她满头大汗。
Gilbert在一旁站着,手里是一份记录册,他一面看秒表,一面数着:“二十二,二十三……再坚持一下,还差十个。”
宋诗意在寒冷的冰岛气候里,每日穿着厚厚的衣服而来,却总在训练后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Gilbert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她,看她哪怕面色通红,被训练熬得眉头紧蹙,仿佛祖母手里成一团理不清的线球,也始终一声不吭。他在某次训练结束后,对她说:“我记得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说凤凰在被烈火灼烧后,才会获得新生。”
满头大汗的宋诗意精疲力尽坐在那,说:“凤凰涅槃。”
Gilbert看着她,点头,“宋,你就是那只凤凰。”
宋诗意一怔,抬头望向医生。医生的蓝眼睛里有温柔的怜悯,也有毫不掩饰的赞许。他说:“你比Lashley表现得更坚强。”
门边传来谁的声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她会取得比Lashley更大的荣耀?”
宋诗意猛地回头,看见门边倚着的少年,因为每日在田径场接受阳光的历练,他比刚来冰岛时黑了一点,但丝毫不妨碍他的好看。
他笑着,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像是盛夏最清新的一束阳光。
“起来。”他朝她走来,伸手拉她,又拧开一瓶水递过来。
那天晚上,他坚持要搭她回家,时间并不匆忙,他骑得也不紧不慢。
“宋诗意,腿好了之后,你对未来有什么期许吗?”他在前座问。
“能尽多大努力,就尽多大努力。”
“怎么不说点长志气的话?比如非拿冠军不可,弥补当年的遗憾。”
宋诗意看着夕阳下被无限拉长的影子,哈哈笑着说:“拿冠军固然好,但那也不是什么非实现不可的心愿。只要腿好了,能重新站上赛场,不因伤痛影响发挥,可以放手一搏,对我来说就圆满了。”
程亦川一怔,没有想过会听见这样一番话。
“对你来说,圆满是什么?”
“我吗?”她想了想,望向远方,夕阳像是为全世界加了一层滤镜,朝人间洒上了一片温柔的光,“对我来说,圆满就是重新站在雪道上,吸一口自由的味道,畅快地往终点滑下去。”
“不拿冠军也不要紧吗?”
“应该不要紧吧?”她笑起来,“这些日子我在训练的时候痛得想哭,为了分散注意力,一直在想一件事,好像如今终于有了眉目。程亦川,我在想,我从八岁开始站上雪山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因为热爱滑雪才站在那里。我不是生来就为拿奖而活,也不是为了那块金牌才义无反顾成为滑雪运动员,那么多的滑雪运动员,能拿冠军的却只有一个。可我们的初衷明明只是因为热爱滑雪,因为热爱,所以站在那里。”
所以拿不拿得到是一回事,圆不圆满却是另一回事。
她坐在后座,一本正经地说着心声,身下的自行车却冷不丁一个急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