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一百零七十一课 庄周梦蝶也不知是谁做梦更不知是否为梦(第2/4页)
用很漂亮的糖纸包裹着,密密麻麻写着许多英文,小小的一颗。
“昨晚你睡着之后,爸爸想了想,觉得妈妈的确做得不对,还是去没收了她偷藏的限定糖果。”
他把糖果放到安洛洛的口袋里:“我保证,妈妈的东西爸爸全部没收了。这就是从妈妈那里夺走的‘赃物’,每天给洛洛吃一颗,吃后一定要刷牙……可以吗?”
安洛洛小朋友:“……好的。”
见她点头,爸爸的眉松了松,又低声问道:“那洛洛可以原谅我,取消‘最讨厌爸爸’吗?”
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她都快忘了昨晚睡前的吵闹。
……和那赌气喊出来的坏话。
很坏的话。
安洛洛握紧糖果,抬头看着爸爸的眼睛。
比她略深的茶色,也能凝出比她更可怕的冷意,但是……
香草,围裙,华夫饼,爸爸就是呆在她和妈妈的领地,被这些东西环绕的温和爸爸。
是完整的,鲜活的。
安洛洛很用力、很用力地点点头。自某处蔓延来的白雾彻底褪去。
“我一点也不讨厌爸爸!爸爸超级好的!我会和妈妈一起保护爸爸的!”
“……噢,谢谢你。”
“爸爸你说吧!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一并帮助你的!爸爸!”
洛安眨眨眼。
今早女儿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这可真是,怪得很。
——他和忠诚温吞又善良的犬科动物有半点关系吗?
某时,某刻,裹满浓雾的无归境里,白斗笠小朋友轻快地滑过石阶旁的草叶。
斗笠下的眼睛瞥向门口那只趴伏在地的大黄狗时,他轻笑一声,手里拎着的剪刀抖了抖。
黄狗的鼻子先于它自己感应到了什么,它从睡眠中一跃而起,冲他张开獠牙,低低地吠起来。
白斗笠小朋友又抖了抖手里滴血的铜剪刀,愉快地看着黄狗的吠叫由低变高,眼里凶光毕露。
黄狗姓洛,名淮萍,字顺德,是一头忠实的看门犬。
它认为他本身理应被驱逐出这块神圣的领地,所以才冲他吠叫。
白斗笠小朋友上前一步,扬扬剪刀,滴着血的两片刀锋毒牙般抵上黄狗的喉咙。
后者的吠叫逐渐变弱,它垂下了尾巴,发出恐惧的呜咽。
……噗嗤。
他和这种愚蠢又盲目的犬科动物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白斗笠小朋友弯弯眼睛,他想起了最近在这边频繁出现的奇怪小女孩——
昨天,她就是用那样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
仿佛在瞧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真有意思。
真愚蠢。
她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接连出现在他身边,神情茫然又困惑,像只漂浮的幻影,似乎还以为她自己在做梦。
……她在做梦吗?
或许吧,但这里可不是什么梦境啊,这里是现实。
白斗笠已经见过她三次了,每一次,他印象深刻。
第一次见面,他在做溪边日常清理,她突然冒出来摁他的斗笠,似乎打算扭断他的脖子,于是他率先剪掉了她的手。
可是她的手腕断开也不流血,她的表情似乎也不疼,还愣愣地教训他“不能剪人手”,眨巴着那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
极相仿的,又天差地别的那双眼睛。
从那一刻起,白斗笠便明白了——
他和那个小女孩之间,存在某种玄妙的联系。
他们可以相互触碰,却无法相互伤害,而她似乎碰不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东西——所以哪怕是他的剪刀也没办法在她身上剪出伤口、血液,只能像剪开一段投影、剪下薄薄的卡通片人物般,短暂地使那截手腕“分离”一瞬间。
他之后道了歉替她接上手腕,还念了愈合符咒……其实他根本不会那些玄妙的符咒,那只是随便勾画的几笔——
他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进洛家嫡系才能浏览的藏书阁,又怎么能成为一位高风亮节、会画符会施咒的天师呢?
他只会挥舞手里的剪刀,完成一些必要又机械的“清理”。
可那女孩的伤口却瞬间愈合如初。
可她瞧他勾画符咒的手势,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
她认不出我画的符是否有效,却也不意外手腕断开后被重新接上吗?
这是个与玄学界有关联、却没有很深厚的玄学功底的小孩。
——第一次见面,他便推断出了这些信息。
等到第二次见,第三次见……
白斗笠发现,那女孩竟然认为,她来这里,只是“做了个噩梦”。
白斗笠发现,那女孩出现的位置,总在他身边,而且她早就忘记了他们第一次在小溪边的见面——她不记得他的眼睛了,也不记得他曾剪了她手。
白斗笠又发现,那女孩构不成什么威胁,好套话好忽悠,警惕性低得不可思议,只需要用最粗糙的方式问问她,激激她,就能套出一堆话。
白斗笠还发现……
【手表】
【爸爸妈妈】
【找姑姑】
【洛安】
原来如此。
他偷偷扒在姐姐上课的私塾旁听到过,花是一世界,树是一世界,或许阴阳之中酝酿三千芥子世界,那便会有三千乃至三万个我。
那个古怪的、只能和自己接触的小女孩……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芥子世界,来自另一个与此刻的他完全不同步的时刻,所谓的“平行不相交”,对吧?
他所知的无归境洛家族谱从未存在“洛安”此人,那么就可以简单猜测,那怪里怪气的小女孩来自洛家的“未来”咯?
白斗笠小朋友很开心。
虽然他每次与她见面都在刻意忽悠她,但他说出口的话也是实话——
他待在这里,做一只无归境洛家的清理工具,每天的任务便是清理祠堂,清理族谱,清理香灰,清理山涧幽潭,清理无归境……
天未亮便上山去,天最暗便悠悠晃回来,吃饭,睡觉,缝伤口,洗衣服上的血迹,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非常、非常枯燥的日常。
可要到哪里去寻找新鲜感呢?
作为清理工具,他没有尝试新鲜事物的权利;作为一个拥有阴阳眼的纯阴之体,他也不想去轻易接触任何人,不想和他们对视、或交谈。
老实说,他甚至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原因,在能够顺利把大家一起变成死人之前,他懒得给自己的日常做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