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第二百零五十二课 静止之后的三只小菜鸡与一只泥巴怪(第3/4页)
【我没那么看重你。】
是谎话。
重复了一千一万遍,她硬逼她自己相信的谎话。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安各有了安洛洛,她的勇敢、善良与责任心都不容许她抛下女儿去别的地方,让小家伙独自一人长大。
但安各天性自由,仅仅是女儿单独的存在还不够拴住她,她也做不到“完全为女儿而活”,把所有的生活热情与希望寄托在一个幼小懵懂的孩子身上,卑鄙地在女儿身上寻求她父亲的影子,以此替代——
安各自己堵死了许多路,最终,便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欺骗自己。
【我没那么看重你。】
这才终于削减了抓过一把利器砍向手腕的冲动,但只是削减了一点点而已。
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说谎,心里话都扭曲失真。
据说谎话重复一千遍一万遍能成为深信不疑的事实,那么,在做到“深信不疑”之前,她不得不一遍遍地重复下去。
【我没那么看重你。】
【我没那么……】
——现在,洛安异常希望,自己能再次看见她在心底重复这句“真实”。
他明明早就接受她这个人输出的“喜欢”拥有保质期了,他甚至默许她在“没那么喜欢自己”的前提下继续和他谈情说爱,满口甜蜜的谎话——
可他不能接受这个。
他希望自己的妻子能一直活得轻松又快乐。
他宁愿她不怎么看重自己、喜欢自己、继续忽视自己也没关系,反正他早习惯了成为无足轻重的那个——
过去对安各的所有观察与研究已经在洛安心中形成了确定的结论,他知晓了所有,已经能够完全理解她七年来一遍遍重复的心声——
可他还是想叫醒她,注视她,亲眼确认。
……亲眼否定。
我的这些猜测,只是无稽之谈,是不是?
你真的没那么在意我。你真的可以做到不去留恋一个死人。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肯定……
【依旧能快乐的、健康的活着。】
洛安想向她求证自己的臆测。
哪怕他自己已经通过种种证据得出了事实的真相,但宁肯……是自己推测错误了。
可是,不能。
他不能把自己的惊慌失措显露在脸上、身上或手指上,他也不能把焦急不耐暴露出来,催促前面这个蹦蹦跳跳一心生日的小孩。
克制与等待,以往他几乎作为天性熟练掌握的行为习惯,在今晚却格外艰难。
他必须……必须要……
“到了!”
小安各快乐地挥起双手:“快快快,把花插到瓶子里——”
是一楼往二楼的台阶。
洛安抬眼望去,穿着葡萄睡衣的小斗笠正站在上方,穿着老虎睡衣的安洛洛则爬到他背后缩了起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珠子瞎转。
洛安:“……”
他就知道。
小孩。究极的计划破坏器。今晚混沌的中心。
怪不得,小安各会直接拽他过来,口口声声“你答应过我的”……
台阶上这两个,他明明有警告过吧?不管是“老实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还是“如果碰到了奇怪的生魂不要轻易去管更不要搭理她的要求”??
啊,对,就像警告两岁的女儿“不准吃糖”……三令五申、反复强调,你却依旧能发现她爬到你的睡衣抽屉里,带着一桶吃光的巧克力糖……
明明台阶上两只一言不发,洛安头却已经开始疼了。
……或许他得感谢他们,分散了他用来分析妻子行为的注意力,避免他想着想着就冲回主卧室叫醒安各掰扯清楚七年半前太平间那段……嘶,不,哪边都不能深想,忍住……
“既然人都到齐了,”小安各满意地拍拍手,“我们就开始吧!”
在场没有人发表意见,小斗笠面无表情地站着,洛安则从见到小安各开始就没有贸然出声。
只有安洛洛,她嗖嗖乱转的眼珠子停下,洛安几乎能看见女儿脑瓜上亮起一盏小灯泡。
“你,你的生日派对,我们之前当然答应要参加了,”她清清嗓子,“但不是玩到一半,就被一个披着红色影子的大怪物冲散了嘛!我们已经庆祝过你的生日了啊,还要在这里继续?今天可不是你的生日了吧?”
小安各拧起眉。
她坏脾气地嚷嚷起来:“那我不管!我的生日派对还没结束呢!”
离体的生魂也好,懵懂状态的“小鬼”也好,不论是哪种状态,都不可能对她说清楚“你的派对不在这里举办”这件事。
洛安皱皱眉,刚想出声,女儿却寸步不让地怼了上去。
“可这是我家里!”她听上去又怕又恼火,但声音越大恼火的成分就越高,“我警告你,这是我的房子,我爸爸妈妈就在一楼呢,哪有你这样的,说要办什么生日派对就急慌慌冲到我家来,还把我和他困在楼梯上——”
洛安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爸爸妈妈在一楼”,女儿听上去,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本尊正站在这。
而且……
他看向小斗笠。
后者的眼神透着一种礼貌的冷淡,最深处则闪着他熟悉的戒备与杀意。
就像在看……陌生人。
“而且你还把这个——”安洛洛手一指,直直指向洛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鬼一并带进我家里!你的生日派对为什么要邀请这种人啊?我说了这是我家、我家,野鬼进来会弄脏我爸爸今天才拖的地,他还打了蜡呢——”
野鬼?
洛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手再放下,沾满鲜血。
……等等,这难道……
“还有你,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更礼貌——”安洛洛转向他,神情僵硬又不自然,“你看上去是抹还留有理智的生魂,就是死得难看了点,我看不清你具体的五官——呃——你似乎是死于泥头车碾压或——总之,你似乎是个理智残存的大人!那你干嘛要被她拉到我家来参加什么‘生日派对’啊?”
洛安低头。
感谢自己早些时候打过蜡的地板,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如今的“形态”。
那是……他曾在家中自我修炼的无数次死亡重现中……最惨的一次。
客观意义上描述,他是一团行走的“泥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