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阍者将手里还剩下的那兜糖果匆匆分给周围的百姓, 火急火燎地溜着两条短腿去给郭管事报信。
郭管事听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话,原本还悠哉游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得亏前头的朱管事一家都是没头脑的,让他郭管事有了上位的机会。他决心要把老夫人五十寿辰这事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好叫君侯看见他的忠心、他的本事!
可如果让老夫人的前女婿、君侯的前姐夫进府闹事的话……
郭管事冷汗都要吓出来了,他可不想步老朱的后尘!
他来不及说话, 连忙奔到大门前,还好,宾客们已经入席了, 此时君侯府前大多是凑热闹的百姓们。但郭管事更不敢小瞧了百姓们的发散力, 客客气气地将徐中岳这伙不速之客给请到了离大门不远处的侧厅里。
徐中岳忍着火气, 冷声对郭管事道:“我无意扰了岳母大寿的喜气, 但我也有不得不登门拜访的理由。倘若你们萧家还要这个脸面,就叫月娘出来见我!”
哟, 一口一个岳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这府上的女婿呢。
郭管事心里直呼晦气, 他去把这样的事儿告与君侯、姑奶奶那些人听,说不定君侯大怒之下,会赏他一个窝心脚!
但这事儿只能他去。
出门前, 郭管事和刚刚过去给他报信的, 唤作南风的阍者使了个眼神, 见他机灵地点头应承下来,这才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路上还不忘吩咐多增加两队卫兵在侧厅门口守着, 若有什么异动, 先按下再说。
决不能叫前女婿带着小妾去到宴席上撒野!
不然他真的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眼看着郭管事客客气气地退了出去,苏青华扶着酸痛感更甚的腰, 望向徐中岳,仿佛是迟疑了一番,才劝道:“郎君,您歇一歇吧。自从知道了这事儿后,妾瞧你眼睛都熬红了,气大伤身,您不痛快,妾心中,又怎么能好受呢。”
徐中岳沉着脸,自从他知道与他恩断义绝的前妻竟然在外边儿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还正好是昨日给了他没脸的那个妖里妖气的小蹄子时,他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难怪那小子看着一股妖媚之气,难怪他不肯给他们樱桃……
莫不是他在外敲门说话时,月娘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才示意那小子落了他的颜面?!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他也不曾忘怀,月娘拿着和离书离开之前,是怎么嘲讽他的。
不是对男人失望透顶了吗?不是觉得天下男人全都是驴粪蛋表面光吗?怎么这会儿她又愿意去亲近一个远不如他的男人?!
她一个高门贵女,竟私下和如此卑贱肮脏之人厮混在一起,她——她——太过分了!
徐中岳越想,更是怒火中烧。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哪里顾得上苏青华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苏青华见他没有反应,渐渐停了,一张娇柔脸庞上的笑意也暗淡下去。
她知道郎君心里还在牵挂萧皎,牵挂他们从前的一双儿女,更知道她的姑母,季老太君心里的盘算。
如今天下群雄逐鹿,在称霸南方的萧候面前,能与他匹敌的唯有两方势力。徐家地处黄州,按理说本应投入
萧候膝下,寻求庇护,但萧家与徐家的龃龉由来已久,季老太君反应过来,想要化解时,也为时已晚。
苏青华想起那日在抱厦外不小心听到季老太君与其心腹的谈话,唇角冷冷地上扬。
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瑾夫人快过五十寿辰的时候,打发他们来平州探望孩子?
姑母啊姑母,你说你疼我,就是这么个疼法吗?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母亲不宁的心绪,动得频繁了些,苏青华轻轻安抚着它,心中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她们想要将徐愫真姐弟俩带回徐家教养,好啊,她这个做人侄女儿、媳妇的,自然要成全他们。
但苏青华绝不允许,萧皎还有重返徐家的机会。
和平州萧家再度修好,徐家得以更上一层楼又有何用?她苏青华和腹中的孩子,可是最落不到好处的人!
这厢两人各怀心思,另一头,郭管事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了今日举宴的紫阑院。
郭管事心里始终有些怕,见女君正好离席,仿佛是要去更衣,他心里一喜,连忙追了上去,告罪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徐中岳不请自来的事儿给说了。
方才席上有不少人上前来对着她祝贺敬酒,这样的场合,她总不好次次都推脱,萧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领着她一起敬了众人一杯之后,就吩咐杏香撤下了她面前的酒盏。
但没想到,今日宴上备的酒后劲儿似乎格外大,翁绿萼忍到现在,实在有些受不了,借着更衣的功夫让杏香扶她到花厅歇一会儿,丹榴主动回中衡院去翻她的药袋子,想着给她拿一些借酒的药丸子过来。
但听到郭管事说的事之后,翁绿萼眼神微凝,原先的头晕顿时被一阵头疼取代了。
郭管事小心地观察着女君的脸色,试探着道:“要不要先告知君侯与老夫人听……?”
“不。先不告诉他们。”翁绿萼犹豫了几瞬,还是摇了摇头,此时宴席上高朋满座,正是欢庆得意的时候,瑾夫人是极注重脸面的人,这时候告诉她这样的扫兴事,只怕她要连着气上几天。
至于萧持……
翁绿萼略微有些迟疑,罢了,还是先弄清楚徐中岳的来意吧。
他跟陀螺似地忙了许久,今天是他母亲的好日子,翁绿萼不想叫他失了兴致。
徐中岳若是单纯以晚辈的身份登门贺寿,又为何要带上他的妾室?
俨然来者不善。
翁绿萼也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徐中岳等了一会儿,已是不耐烦极了,正想出门去寻人,却被门口持着刀剑、一脸冷漠的卫兵给拦住了,正当他大动肝火的时候,见一华容婀娜、高情逸态的小妇人走来,先前对着他横眉竖眼的卫兵们刹那间收起了身上的刺,恭恭敬敬地唤她‘女君’。
徐中岳见过她,数月前,他们在客栈前偶遇,她与月娘并肩而立,也曾对着她们语意讥讽。
想起往事,徐中岳眼中的惊艳淡了淡,只是他自持黄州徐家的出身,不肯堕了自己高门望族出身的礼仪风度,对着翁绿萼微微颔首,而后又道:“为何只见女君?月娘呢?奉谦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