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君侯归, 杏香和丹榴逐个点燃了外间的灯,昏黄的暖光透过一扇红木剔红嵌八宝花鸟纹座屏,映入床帏内, 光线有些暗,萧持见她的脸仿佛又小了些, 皱了皱眉:“怎么瘦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面颊。
多日不见的疏离与隔阂, 似乎随着肌理温度的交融, 稍稍消弭了一些。
翁绿萼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以病乞怜, 更不想在萧持面前示弱, 眼睫微眨,看向他另一只掌心中静静躺着的珍珠链, 颗颗圆润硕大, 浑身流淌着月华般皎洁温润的光彩,很是美丽。
她穿着一身素白中衣, 乌蓬蓬的发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清丽动人,低垂着眉眼, 专心欣赏那串珍珠项链的模样落在萧持眼中, 连日来行军作战的疲惫都被她身上的幽幽香气吹散了。
“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的语气里带了些笃定, 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参透了她眼底藏不住的喜爱之情。
翁绿萼点了点头:抬起眼看他,大半月不见的萧持, 在遥遥传来的昏蒙烛光映照下, 看起来有些憔悴。
“夫君近来很忙吗?”
萧持随意地点了点头,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和她这样养在深闺柔弱天真的小妇人说起那些战场上的血腥事儿,他怕她半夜里发梦魇。
见他不愿多说,翁绿萼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掀开被子,准备下去:“我替夫君更衣。”
语气柔和,姿态婉顺,似乎这大半个月一晃而过,两人先前的隔阂与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仍对他笑,但萧持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云州边境生乱,其中隐隐有裘沣的
手笔在,他率军前去镇压,路上途径越城。
身后狂风卷过旗帜,声音猎猎作响,萧持骑在马背上,想起留在蓬莱庄,此时尚未得知他又出征消息的妻子。
……罢了,就当作是他事忙,不得空陪她的赔礼吧。
也算是,回敬她特地捎带上那条石榴红兜衣的心意。
萧持这样想着,给她准备的礼物,自然是越珍贵越好。
越城的月光蚌世所罕见,一年也不过孕育出几颗珍珠而已。
而萧持一下就要走了二十多颗!
虽说这银子也给到位了,但生性抠门的越城郡守还是捧着空空如也的珍珠匣子伤心得不能自已。
郡守夫人闻讯赶来劝他:“我听说,萧候让匠人将那些珍珠都串成了项链,多半是要作为礼物,送给他新婚妻子的。你打又打不过,也抢不回来,就不能大度些?”
越城郡守听到那些他都舍不得穿戴,只拿来过过眼瘾的宝贝珍珠要被送去给萧持的妻子随意佩戴把玩,更是谁哄都不行,硬生生气瘦了好几斤。
得知萧持备了礼物给女君的人无不用揶揄、欣慰的眼神看他。
目光欣慰的那个,自然是军师蔡显。
萧持还记得他笑着说:“女君若是得知君侯有心替她寻来这样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定然高兴。”
君侯夫妻和睦恩爱,早日诞下后嗣,他来日下到九泉,也能有脸面笑迎老友。
那时的萧持听着这话,表面故作淡然,实则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她戴着珍珠链,笑盈盈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
一定很美。当然很美。
现实与萧持的想象比起来,有些落差。
她的确喜欢,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萧持看着她平静的脸,难得生出些挫败感。
他试图解释:“你可是恼我多日没来看你?实则是军情急迫,我来不及和你说……”
“夫君多虑了,我没有这样想。”翁绿萼难得打断他的话,翘起的漂亮唇角仍带着谦顺的笑意,她替他卸下了沉重的盔甲,“时候不早了,夫君快去洗漱吧。”
一言一行,恭顺得体。
萧持忽然觉得刚刚想和她认真解释的自己,有些蠢。
她看起来,完全不在乎。
萧持淡淡哦了一声,转身出去,却又在屏风旁顿住,回眸看她。
翁绿萼恰好捕捉到他的视线,笑道:“可要我侍奉夫君沐浴么?”
怪,太奇怪!
萧持不发一言,大步走出了卧房。
直到他整个人沉入热水中,温热的水流彼此推着波澜,缓缓卸去他身体上的疲惫之感,但他的心情却始终没有明亮起来。
他低垂着眼,晃晃悠悠的水面上浮现出一张盈盈美人面。
这时候笑得,可比刚刚真心实意多了!
萧持恨恨地想要打乱水面,对着那张美人面,却又下不去手,只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扬声唤她:“绿萼!”
他的声音传来时,翁绿萼正坐在罗汉床上,安静地发呆。
萧持在的时候,杏香她们不敢随便进来,她们守在门外,听着浴房里隐隐传出的声音,面色微红。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但愿君侯能多体贴些,不要让女君受累。
在杏香她们的期盼中,翁绿萼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问他:“夫君有何吩咐?”
这语气,和门口的女使仆妇有什么分别?
萧持皱着眉,总算弄清楚了她态度里的那股古怪之意是什么了。
顺。
她对自己,太过柔顺。
恭顺懂事、知进退,这本是萧持对妻子的要求。
但见识过她在自己面前,嗔笑怒骂,故意使小话来挤兑他的鲜活模样,萧持看着翁绿萼一脸平静的样子,忽地就觉得少了几分滋味儿。
同时心里又隐隐涌上一阵不痛快,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磨他的肉,不痛,就是让人觉得有些恼。
“你来。”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翁绿萼默默靠近。
“我送你珍珠链,你不高兴?”
他带着淋漓水意的手落在她腰上,很快就浸湿了那件轻薄的中衣。
翁绿萼不喜欢这样湿透的触感,贴在后腰,她觉得身上发凉。
但萧持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翁绿萼摇头:“高兴。”这话是真的,那串珍珠链光灿华润,她想,大概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美得让人心醉的礼物。
萧持哦了一声:“那就是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话音刚落,翁绿萼就察觉到他带着满满压迫力的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敢点头,恼羞成怒的萧持下一瞬就会把她拉进浴桶里好一顿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