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4/5页)

众人一愣,政委的手情不自禁地松开了。

李明强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程富荣一眼,嘴角泛起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抬起右手,例行公事儿地向程富荣敬了个礼,大声说:“报告副大队长,李明强身残——心不残。”李明强本想说“身残志不残”,可是,面对程富荣,他突然感到说“心不残”更为贴切一点。

“是大队长。”政委轻轻地说。

李明强有力的右手已经握住了程富荣的右手。程富荣本来想在还礼后不经意地与李明强轻描淡写地握一下,例行个公事儿也给李明强个下马威,没想到他伸出松软的右手被李明强那老虎钳子似的右手牢牢抓住,想再用力,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他再用力也不是李明强的对手,就急忙把左手搭上去增援,并装一副很高兴很亲密的样子。

李明强也装作很亲密的样子,使劲儿握住程富荣的手摇,听到政委的话,先是假装一怔,接着说:“不是参谋长——噢——副大队长,不,大队长,恭喜您了,恭喜,恭喜!”李明强一边说,一边用力,痛得程富荣直咧嘴,又不敢叫,还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李明强咧着嘴点着头吸凉气。众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是李明强当众揭了程富荣的老底儿,程富荣有气不好发作。

李明强看程富荣已经痛到了坚持的极限,就松开手,一一向机关的干部敬礼——握手——寒喧。程富荣急忙把双手背向身后,用左手揉搓痛得火辣辣的右手,脸上却恢复了王者风度,高声说:“李明强,今天大队为你接风,走,吃饭。”

小灶食堂安排两桌,主题是为李明强接风,田聪颖是陆军总医院的代表,所以他们两个和大队常委一桌,胡斌与机关各部门副职领导一桌,陆建峰作为迎接者自然也在那一桌上。

李明强发现他已经把程富荣的右手握伤了,嘴角泛起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程富荣不动筷子,只是拿着小长勺儿掏菜,抖抖地往嘴里送。李明强的心里有点儿自责,但是,当他看到,程富荣那双大眼总是色迷迷地向田聪颖扫视时,心中又充满了怒气。

这时,炊事员端上一只甲鱼。甲鱼被炊事员分解后摆在盘中,把甲鱼的壳盖上,就跟一只整甲鱼一模一样。因为每上一道菜,大家都等着程富荣先吃第一口后众人才动筷子,所以李明强灵机一动,用筷子指着盘中的甲鱼说:“程大队长,您动动,您动动。”

程富荣听了气得七窍出烟,也不好发作,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李明强一眼,没说话,也没动勺子。

李明强装作没看见,继续用筷子点着甲鱼说:“程大队长,您动动啊,您动动。”

众人见状,闭声静气,恨程富荣的在心里偷着乐,追随程富荣的也不敢言语。卫政委见状,拿起筷子把甲鱼盖掀开,夹起甲鱼的头放到程富荣面前的小碟子里,笑着说:“老程,你独占鳌头!”

程富荣用勺子挑起甲鱼头,看了众人一眼,也是为了应和卫政委,缓和气氛,讪讪地说:“我作为一队之长,深感大队难带啊!”他说着,把甲鱼头用勺子挑起,看了看,接着说,“呵,这帮小子今天做出花样儿来了,还有这种吃法。”

程富荣说的不假,炊事班这么做甲鱼还真是第一次,以往都是做甲鱼汤。他们听说李明强在医院吃特餐,常有甲鱼汤,今天就想给他换换样儿,寓意让李明强告别医院。谁知,程富荣这句话,又挑动了李明强那敏锐的神经,李明强见程富荣吃进口中,就接上一句:“王八就是这么吃!”

参谋长“扑”地一下笑出声来,又急忙捂住了嘴。与此同时,程富荣也“扑”地一下把甲鱼从嘴里吐了出来。

众人见状,都为李明强捏一把汗。卫政委见程富荣失了态,急忙喊:“老程!”接着又缓和了口气问,“是不是太咸了?”

程富荣愤愤地看了李明强一眼,又瞥见卫政委和众人盯着他,就把勺子“啪”地一下扔在桌子上,大声喊道:“炊事班,把甲鱼端回去,做的是什么味?”

李明强就是这样,见好就收,他急忙端起酒杯站起来,冲程富荣说:“大队长,消消气,菜不是味,酒有劲儿。我敬你一杯。”

李明强说着,走到程富荣身边,恭恭敬敬地说:“大队长,我敬您。”

程富荣阴着脸挤出一个字:“喝!”端起酒杯,一仰头,喝下肚去。

李明强又倒上一杯,冲程富荣说:“大队长,我再敬您一杯。”

“行了,不喝了!”程富荣的脸更阴了,低着头连看都不看李明强一眼,用炊事员给他换的新勺子艰难地掏着菜往嘴里送。

“你这杯酒说什么也得喝。咱俩儿是一个部队出来的,你是前辈,我理当敬你。”李明强站在程富荣身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酒杯放下,拿起酒瓶先给程富荣倒上酒,再给自己满上。他把酒瓶放下,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按我们河南的规矩,敬酒端三个,自己不喝。你是前辈,我不能光让你喝,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下,为程富荣端起杯子说:“我是个残废,只能用一只手给您端酒了。”

卫政委笑着说:“老程啊,这杯酒得喝,你们从炮兵部队走到步兵侦察大队,是炮兵的骄傲啊!”

“大队长是我们师的骄傲。现在,我们师虽然撤了,但是还出师职干部!”李明强端着程富荣的酒杯向后退一步,冲桌子画了个弧说。

“嗨,你小子不是也成英雄了,还是作家,也是咱们师的人才啊。好,这杯酒,我喝!”程富荣听李明强当众这么夸他心中高兴,站起来,转过身去,接过李明强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摆出一副王者风范。

“炊事员,来来来,再给大队长倒上,我们得喝够三杯,我有话对大队长说。”李明强见程富荣转过身去,又要落座,伸出左胳膊拦住他说。

炊事员提着酒瓶子走过来,程富荣不让倒,冲李明强说:“你小子还有什么花肠子?!”

“再喝一个归队酒,请老领导多指点多帮助啊!”李明强笑着说。

“你小子,书生气太浓,太各,我是得好好修理修理你,不能把你这个人才给埋没了!”程富荣说这话时,虽然笑着,但李明强分明听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特别是那“人才”二字,程富荣说得特别重,简直是咬牙切齿。

李明强用嘴角笑了笑,端起自己的空酒杯让炊事员倒上酒,用左臂缠着程富荣走向墙角,笑着说:“我可不敢让你修理,我跟你学不得,因为咱俩儿走的不是一个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