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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4/7页)

(22),多转。”

“你们就别客气了,我该走了。”王雨霖冲刘尚武和王秀花摆摆手说。

“真要走啊,我说你吃点儿饭再走吧。”刘尚武挽留说。

“您看看,我这几百号人,您要管饭,就得搭棚子(23)了。”王雨霖指着还乡团的队伍笑着说。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刘尚武点着头说。

王雨霖叫过结巴,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

结巴一伙人在刘尚武家得到了款待,酒足饭饱以后,说到山里转转看看浮戏山的好风景,就两人一组三人一伙地到外边探寻情况去了。大灰狼拉着赵石头看到千佛画像崖下的那两个过路人就是还乡团的探子。

夜将浮戏山涂得漆黑,争斗了一天的五颜六色不得不向黑色称臣,纷纷披上了黑纱。茂林修竹、红岩翠柏、飞瀑流泉,胜似仙界的浮戏山一下子隐没在了黑暗中,只有点点星火顽强地把黑暗的世界打破一点或撕开一片。

大灰狼侧卧在千佛画像崖下,两只大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绿光,注视着旷野,静静地守着石洞。

石洞中,赵石头和刘红云默默地坐在石桌前。两个人手足无措地相互偷望着,都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疏和拘束。

赵石头看看黑洞洞的洞口,又看看朦朦胧胧的洞壁,然后将目光落在石炕上,盯着炕沿对刘红云说:“你睡吧。我望风。”

“我不困,你睡吧。”刘红云看着洞口说。

赵石头站起来走向柴捆,向炉子里续了一些干柴,然后走到洞门口自己躺的那捆玉米秆前对刘红云说,“那我先睡一会儿,醒来替你。”说着躺了下去,等了一会儿,他侧脸看了看刘红云说:“你也躺会儿吧,听着外面的动静就中了。躺着腿上的血回流好,消肿快。”

刘红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赵石头,又看了看石炕,淡淡地说:“我不想躺,把腿跷起来好多了。”

赵石头偷眼看刘红云,刘红云端坐在石桌旁,将受伤的腿抬起放在另一个石凳上,那造型在朦胧的红晕中就像是神话里从壁画中走下的美女,美极了。

赵石头不敢看了,闭上眼睛,刘红云那造型却定格在他的脑海里。

刘红云看了看赵石头,又环顾一下四周,把目光落在了石炕上。她想上炕躺着,可在这夜深人静的山沟里,在这昏暗的山洞里,一对年轻男女同居一起,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游击队里也有男有女,可这样单独与一个男人在一起过夜她还是第一次。她的心里很乱,想到死去的两个姐妹,想到孟春桃。孟春桃做了压寨夫人,那该是什么样子?以往她听说过压寨夫人,在书本和舞台上看到过压寨夫人,可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孟春桃做压寨夫人,她就是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孟春桃娇小玲珑,是个卫生员,根本不会舞枪弄刀,做压寨夫人能服众吗?唉,压寨夫人就是寨主的老婆,是女人就能当,谁当了压寨夫人,压寨夫人就是什么样子。孟春桃是压寨夫人,压寨夫人就是孟春桃那个样子。孟春桃嫁人了,李秀娟和张淑珍牺牲了,就剩她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寻找大部队,到哪里去寻呢?上延安,去延安干什么呀?嫁人,嫁给谁呀?嫁给赵石头,就嫁给地上躺着的这个男人?他倒是说他还没有结婚呢!想到这,刘红云把目光又落在了赵石头身上。

赵石头平躺在玉米秆上,腿与胳膊平展地分着,活像一个“大”字。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地发出丝丝鼻音。

刘红云瘸着腿走到炕前,从炕上扯下一件衣服,搭在赵石头的身上。她蓦然发现,赵石头睡着时的脸是那么英俊。头上的黑发已有半指厚了,硬茬茬地包着脑袋,更显得那头颅的结实。脑门光光的在朦胧的红晕中有点发亮,那两道深深的抬头纹不见了。浓眉下是两道又黑又长的眼睫毛,高耸的鼻子就像突起的一座山峰,嘴巴微翘像是在微笑。是在笑我吗?我也二十有三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啊,你要我吗?刘红云想到这,心里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不敢在赵石头身边久留,生怕赵石头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她。她拖着腿走到石桌前坐下,愣一会儿神,感觉有点冷。她想是夜里凉了,就站起来往灶台里加些干柴,又回去坐下,还是觉得冷,就又站起来走到火边。

炉火在熊熊燃烧,照在她的脸上,为她涂上了一层红晕,像是打了一层淡淡的红脂粉。她感到脸有些热,抬手摸摸,有点烫。她认为是火烤的,就离开炉火,坐在炕沿上。脸舒服多了,可身上还是有点发冷。她把炕上的另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刘红云在炕沿上坐了一会儿,感到头有些沉,浑身发软。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赵石头,赵石头的话就在耳边响起了:“你也躺着吧,躺着腿上的血回流好,消肿快。”

刘红云先把左腿迈上炕,又把伤腿抱上炕,坐在炕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赵石头,慢慢地躺下。赵石头说得对,她感到腿上的血在回流,胀痛感在一点点减少,比坐着舒服多了。可是,不一会儿,她的眼皮就打起架来,浑身软绵绵的。她侧身用力挣开眼睛看看赵石头,赵石头依然平静地躺着,发出平静而均匀的鼻音。

夜真难熬。刘红云想到在游击队里熬夜、在家里熬年,只要有人说话,这夜就好熬了。可是,她不忍心叫赵石头,她知道赵石头这几天太累了。就是赵石头不累,她现在也懒得用力气说话了。她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开始发烧了。

刘红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呜欧——,呜欧——。”遥远的山谷中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嗥。那声音悠长哀伤,在这漆黑的荒野里显得凄惶苍凉,如泣如诉,像坟地里丧夫的女人凄惨的长哭。

洞外,大灰狼听到同伴的呼唤,“噌”地一下站立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摆好姿势,鼻尖冲天,发出一声长嗥。

大灰狼这一声长嗥,底气充足,胸腔深厚,音质纯净,高昂而悠长。就像它那四颗硕大的钢牙,圆润锋利,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战栗的尾音还没有终止,千佛画像崖前的几面大山就发出了低低的回声,在漫漫的黑野里,在刘红云所在的山洞中,慢慢地慢慢地波动徘徊。

狼,狼嗥。刘红云听到这两声狼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睁大了眼睛,她早就知道她说的“狼狗”是狼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她不愿意在赵石头面前承认,也不愿在自己内心里承认。大灰狼确确实实陪了她一个下午,她在内心里已经把它当作“狼狗”了。赵石头要她当心狼,她嘴上不依不饶,但内心里还是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