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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密宗经文记载, 吉祥天母乃是婆罗门教、印度教中创世时期便存在的女神。

祂是□□喇嘛的守护神,同时也是整个藏地的护法神。

祂拥有两面。

一面为象征着神性的‘寂静相’,称为白拉母, 祂肤色洁白, 头戴高耸的发髻和花冠, 面生三目, 每一只细长眼睛中都流露着和善的光芒;

另一面为‘忿怒身’, 象征着鬼性,外貌丑陋凶狠, 通体蓝色,面部的三只眼睛圆鼓狰狞, 喜欢扒皮抽肠。(1)

当吉祥天母显露出鬼面时, 祂头戴五骷髅冠顶, 脖子上挂着两串人骨念珠;

一串是干骨的, 一串是湿骨的。(2)

上半身穿人皮褂, 下半身则披虎皮, 时刻用令牌记录该扒谁的皮。

与此同时祂的坐骑是一头屁股上生着眼睛的骡子,座下伏着一张女人皮;

那只剩皮囊的女人头颅倒挂在骡子身侧, 象征吉祥天母作为密宗体系的主位神,可以降服、斩除异教徒。

这部分意象, 恰恰同白玛当下的处境相符。

她将自己当作了密宗的大功德吉祥天,视自己为守护喇嘛和旧宗的捍卫者。

而反对密宗旧神的天师府术士,便是她‘座下人皮’,是需要斩杀的‘异教徒’!

至于虞妗妗是怎么确定她的女儿已死,又要从郭鑫找到的吉祥天典故说起。

文件中提到,大功德吉祥天乘坐的骡子上置有马鞍。

那马鞍十分特殊,用人皮缝制。

皮囊的来源是吉祥天的儿子, 印度教中的另一尊异鬼。

相传吉祥天在归顺于密宗神系后,要求祂的儿子一并臣服于密宗喇嘛;

但祂的儿子拒不同意。

于是祂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并扒下他的皮,制成马鞍。

此意为大义灭亲,表达了吉祥天对密宗的绝对忠诚。

在白玛的身边,虞妗妗倒是没有看到什么骡子。

不过她眼神很好,远远瞧见白玛腰间的皮鼓时便觉得不对劲。

那鼓面氧化发黑且散发着阵阵阴气,两面鼓皮皆为人皮所制;

鼓身上的璎珞带子绣着四肢跪地、头颅低垂伏罪的绘马。

每隔一小段时间,白玛便会不自觉地抚摸鼓面,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那皮鼓一定是她极重要的东西。

虞妗妗先对人皮鼓上了心;

进而在她看到吉祥天大义灭亲、杀子剥皮制成皮具的记载,那一刻她确定白玛腰间的皮鼓,是其亲手杀死女儿扒皮制成。

正如白玛本人,展现出与吉祥天母的高度统一性,他们都绝对拥护密宗。

他们的后代也相似得惊人。

二者都是不愿意归顺密宗的叛逆者,最终惨死于母亲的刀下。

当下面对徐静和的怒斥,早将自己完全代入吉祥天的白玛,只是神情变了一瞬;

很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苍老的手掌重新放在了身侧的小鼓上。

没错,是女儿太固执,完全被叛神者洗脑了。

自己只是在纠正这个错误!

为了让女儿重新归于正途,她这么多年来付出了无尽的心血和努力。

她将女儿的肋骨磨成了两百颗骨珠,串成两条一大一小的念珠,日夜戴在颈上;

女儿的皮囊制成人皮鼓,随她身聆听经文,浸染佛谒歌声和悲咒泣诉;

女儿的血肉尽数混于泥胚制成佛像,用来收集万千人类的香火和感激;

女儿的形象勾勒成‘大慈大悲无空佛母’,灵魂置于主像之中,日日承受无数人的祭拜,塑造神性神格……

回想着过去十余年的准备,白玛更加坚定,自己这般才是对女儿真的好。

只待今日之后密宗彻底复苏,她的小卓玛,便会从泥胎之中破土而出,成为当世真神!

她们母女将飞入无上天,享有至高的地位和无尽生命!

所有阻拦破坏她们好事的人,都得死!

徐静和气急,还想说些什么。

一侧的虞妗妗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别费口舌了,没用。”

“用你们人类的话,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她抬起头,端详着天际静静悬浮的巨鬼相。

那由几十个怨魂生生揉杂在一起的人造巨鬼,被猩红锁链束缚,浑身充斥着矛盾、痛苦。

比起密宗鬼神带来的诡异感,它的力量来源更多是怨气。

这让它尤其不像是密宗体系中的异鬼,处处透露着古怪。

虞妗妗一直在思考那种怪异从何而来。

她也在分析密宗之人耗费多年,改造这弃婴塔中怨魂的目的。

直至村庙中原始供奉的神像水落石出,直至此刻白玛的女儿正是大慈佛母的象征真相大白……

一切蛛丝马迹串联成线,十余年前的往事逐渐脉络清晰——

十几年前,独自带着年幼女儿离开大山讨生活的白玛,已经渐渐适应了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

在多年的艰苦谋生之下,她学会了汉语,四处打工养家糊口拉扯大了女儿。

然而少年时的经历和世世代代的藏密传教,早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无法拔除;

她人虽然身在大陆,心却还困在藏地金色的佛塔之中,找不到出路。

对密宗的信仰,和现代文化带来的冲突,令白玛痛苦不已。

她不是不信当代社会的人人平等,无神自由;

而是不愿意信,也不能信!

若是承认了旧宗神佛都是糟粕,不仅意味着她摒弃了内心对宗教的虔诚,背叛信仰,还意味着她年少时的经历将毫无意义;

甚至于她本人、她的大哥乃至父母祖辈,都是一条条可怜虫!

大哥作为‘圣童子’的神圣奉献会被完全抹杀;

而她这个辅助上师们修行的‘明妃’‘佛母’,也根本不是圣洁值得赞美的,而是淫乱无耻,可笑可悲!

思想上的来回拉扯,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对憧憬密宗、几乎把密宗经文当成真理的白玛来说,重塑三观无异于自我毁灭。

若是就这样隐忍痛苦地继续讨生活,一直到白玛老死的那一天,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大波澜;

她的一生也就平平淡淡地走完了。

然而那一天,她的人生再度扭转——

或许是一件事,或许是一个人的出现,让白玛重新坚定了内心的信仰,甚至萌生出复兴已经覆灭的旧宗的志向!

她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率先遭到了女儿的反对。

彼时的女儿读了十几年的书,接受的是现代化的以人为本的教育。

和母亲相比,她没有在藏地生活的经历,没有生下来就成为奴隶,没被灌输过那些拗口、等级森严的经文……

因此她理解不了母亲对宗教的归属感,更对母亲口中的密宗神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