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云棠并没有听见方才宫女对沈砚说的话,她瞥见坐在不远处的自家娘亲给父亲剥了一颗鲜红的荔枝,于是她也兴致勃勃地挑了一颗又外表看着又大又红的荔枝,小心翼翼地剥了起来。
只是在这过程中她似乎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盯着,在剥开荔枝皮的中途抬头状似无意地扫了金銮殿内的场景,正好对上一位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的人身上,那人身着四品的官服,年纪看着接近四十的样子。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宋云棠不喜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可大庭广众下她又不能拿眼睛瞪人,只得不着痕迹地朝对方翻了个含蓄地白眼,这才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沈砚正在想着萧嬿为何要约自己,突然眼前出现一只白如凝脂的手,葱白的两根手指之间还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他一偏头,正好对上弯成月牙的眸子,里头好像闪着晶莹的光。
很快眼睛的主人就娇声催促道:“郎君快把它吃了,这可是我亲自给你剥的。”
头一次给人剥荔枝,宋云棠见沈砚盯着荔枝没有任何的动作,心中就有些着急,她想着平日里他照顾自己良多,现在亲自给他剥一颗荔枝算是回报,眼前的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没见她为了剥这颗荔枝指甲都泛红了吗?
妻子喂夫君吃东西,本来这样的场景在外人看来是件极为亲密的事情,可是沈砚并未从宋云棠的眼中看见任何旖旎的情绪。
大约她是给自己剥着玩的。
不过这对她来说确实极为难得的,听说她在宋府的时候,即使是和老祖宗或者岳母一起吃东西,大多时候都是后面两位在照顾她。
足以见得她真的是从小就被长辈宠爱到大,想来她今天是第一次给人剥荔枝。
就算她没有任何的心思,却也是特别的。
沈砚伸手接过荔枝,低声同她道谢,然后放进了口中,不知为何,这荔枝明明带了酸味,可当他咬到果肉的时候,渗出的汁水却是甜的。
他从来不爱吃甜的东西,可这颗荔枝却比想象中的好吃。
宋云棠眼含期待地问他:“好吃吗?”
半晌,沈砚咽下口中的果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嗯了一声。
“那郎君替我把这些荔枝都剥了吧。”
本以为她会继续给自己剥,没想到她挑了五六颗荔枝往他跟前一推,理直气壮地吩咐他。
沈砚低头看向眼前堆着被她精挑细选来的荔枝,面上失笑,他应该猜到的。
怕沈砚不愿意,宋云棠伸出指甲给他看,只见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以及指甲盖上微微泛红,那道红色很是显眼。
看来她真的被宋府养得太娇气了些。
之前他嫌弃她娇气,可是眼下看见她白皙的手上拿那抹红色,心里竟然是有些心疼。
到底是应了她,但却问她:“不是说酸,怎么还要吃?”
闻言宋云棠道:“荔枝这种东西寻常人家很难有机会吃到,去年我们宋府也才得到圣上赐下的一点,我跟着祖父沾光,如今能进宫吃到,不管味道如何,自然都是要借机多吃几颗。”
她说这话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夫家只是普通人家的事实,可是今天看到那些高门世家以及王公大臣,想到他们随时能吃到寻常人家吃不到的水果,心里便生出了小小的落差来。
今年能有幸吃到荔枝,明年就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了。
她面上闪过的一瞬失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被沈砚捕捉到了。
不等他说话,外头的宫人就高声唱到皇帝携皇后前来。
宋云棠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裳站起来,她坐久了一下子起来有些头晕,在她快要往旁边倾斜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当心。”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提醒她。
两人站好之后,帝后正好走了进来,直到他们在上首落座,众人才得以重新坐下。
接下来就是各位皇子给皇帝献礼,都是些珍奇玩意,太子送给皇帝的更是东海难得的夜明珠,足足有婴儿拳头那般,据说夜晚的时候放在漆黑的屋子里能亮如白昼,甚至能看见里头有龙的影子在游曳。
不过现在是大白天,这样的奇观也只有晚上的时候能欣赏。
本以为太子的礼物最得圣心,没想到长公主府的礼物是一幅复原的前朝大师谢亭光的画作。
晋朝皇帝一向喜欢舞文弄墨,尤其喜欢画画,最崇敬的一位画家是前朝的谢亭光,他收集了许多谢亭光的真迹,唯有最出色的一幅画作被战火殃及,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半张纸。
为此他多次在众人前提到遗憾二字。
没想到驸马竟然找人重新按照谢亭光的真迹,完美复原了他的那幅画作,如果不是墨迹还是新的,他还以为是谢亭光本人的真迹。
听说驸马特意找人画的,皇帝龙颜大悦,给长公主府赏赐了不少的东西。
宋云棠却是不高兴了,她拿起扇子挡住脸,凑到沈砚的身边小声道:“这幅画明明郎君画的,倒是白白便宜了长公主夫妇。”
语气里多是为他打抱不平。
少女嘟着一张嘴,一脸的愤愤不平。
沈砚见状眉眼染了笑意:“没有驸马给的真迹,我也无法复原,且陛下他不会管这画是谁画的,他只看献这幅画的是谁。”
过程是谁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皇帝从来都是这样的。
“那画这幅画的人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大约是吧。”
其实沈砚并没有在意这功劳是驸马的,毕竟他现在没有出风头的必要,树大招风的道理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明白了。
宫中的宴会与在府上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个乐舞表演,宋云棠对于这些表演并没有兴趣,她又偷偷瞄一眼之前那位奇怪的大人,发现坐在他旁边的两位姑娘有些奇怪,明明是姐妹,可一位打扮得略显朴素,而另一位则打扮得很是精致。
她好奇地问沈砚:“那位大人是谁?”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瞬间带上了凉意,他淡声道:“那位是光禄寺少卿赵大人,从前与我父亲是同僚。”
甚至在父亲与祖父还未离世的时候,经常与沈家有来往,后来沈家没落,渐渐的就不再往来。
宋云棠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总觉这位赵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善,而且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女眷也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