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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宛平(九)

宜敏在潭边静坐了一夜,谢三也是默默站在她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东边天光初绽,一线金光慢慢自尽头蔓延开去,黑暗天幕渐渐消褪,那轮火红的金轮一点一点地从地平线下挣脱出来,然后一跃而上天际,为天地间带来无尽光明。

看着这充满生命力的壮阔景象,宜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好像要将满腔不豫都倾倒个干净,她转头看了一眼谢三,突然笑了:“你就这么站了一夜?”真是个傻瓜呢,难道便不会坐下吗?

谢三定定地看着宜敏的笑容,也缓缓勾起嘴角,往前一步靠近宜敏,扶着她下了那块坐了一夜的大石,低沉醇厚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小心滑,地上露水重……”他心中无奈地想着,还是站着好,好歹隔着点距离,不至于叫人忍不住逾越了界线。

宜敏顺着他搀扶地力道起身,踩到地上的时候没忍住踉跄了下,只觉得腿脚无力,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一样酸麻难忍。

谢三手臂一圈,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笑骂道:“脚麻了?活该,谁让你不听劝!”任谁一动不动地坐上两个时辰,都得全身僵硬,何况还是一整夜?她还算修为有成,身体底子好,不然这会就得难受到哭。

宜敏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对方胸腔里回荡,震得她耳朵发麻,加上腿上难耐的麻痒,让她不由得眉头紧蹙,恨恨地锤了下他的胸膛:“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说!”

“好好,不说不说!”谢三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将她重新放回石头上,认命地蹲下身为她揉捏起腿上的穴位,宜敏只感觉一股热意自他手上传来,顺着腿部经络流转,那难耐地麻痒果真逐渐缓解了,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露出了舒适的表情。

等宜敏这边恢复了行动力,众人早已经准备完毕,一声令下纷纷上马。王贵也再次拿出他那风水罗盘,对着东来紫气校准方向后,直接领着众人穿过中间那片荒地,闯入树林之中。

回去等路上与来时几乎一般无二,唯独王贵在改变行进方向的时候,会将原因和方法说了出来,包括如何通过罗盘与太阳的方位进行定位,如何感应寻找地脉之气,进而判断方向等等,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王贵的大方令众人大为钦佩,毕竟这可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教了是情份,不教是本份,他如此作为称得上一句难能可贵了。谢腾对此只是笑笑,王贵的心思他倒也能猜到几分,毕竟以这行人的身份地位,怎么也不可能来与他抢饭碗,所谓的风水堪舆,说着神秘玄乎,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下九流的手艺。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那些贵人是压根不放在眼里的。

此次回程远比来时快得多,一行人都骑着上等的好马,又是轻车熟路,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看到了宛平城。众人在城外停马驻足,谢腾身为县令,无故离开三日已经算是擅离职守,如今自然是急着回县衙,而谢宵则要送王贵回王家村,自然也被留了下来。

宜敏并未下马,而是直接在马上抱拳道:“县尊见谅,我还有事需要先行一步,便不入城了,若是以后有事需要帮忙,便让谢宵传话即可。”她已经在此地浪费了数日,元蒙凤印未能寻获,让她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接下来许多事情需要重新安排,她不得不马上离开。

谢腾回了一礼,心中暗喜,口中却谦逊道:“您客气了,能为您效劳是下官的福气,以后但有所命,下官无不遵从。”他如今不过区区六品官,这位主子那是云端上的人物,多少一品大员想巴结还没机会呢,他这怕是托了儿子的福啊!不然找人打听事情而已,那么多手下谁还不会啊?如今又给了自己一次求助的人情,这回可真是赚大了。

宜敏微微颔首,转而对着王贵道:“王老此行居功至伟,虽然未能达到目的,但这与您老无关,稍后自会命人将谢礼奉上,望您莫要推辞。”宜敏话里话外都格外客气,一来对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二来若非有此人帮忙,她恐怕连那处水潭都找不到,又何谈其他呢?

王贵此时也是满面红光,连连拱手还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贵人一个谢字。不过小民家中不宽裕,便不虚言推托了,多谢贵人赏赐!下次您若是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小民求之不得啊!”在他看来,不过是带了趟路,来回花了点时间罢了,完全谈不上辛苦,还能赚到这么一大笔的赏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王老是个爽快人,您这门手艺确实厉害,下次有需要必不会忘了您老。”宜敏闻言失笑摇头,言罢再次对着面前三人拱手拜别,“我这便告辞了,诸位有缘再会!”

“您慢走。”谢腾三人连忙回礼,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策马离去,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数,此生怕是难有再次相见的可能了,彼此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非谢腾未来有机会位极人臣,否则怕是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的。

直到看不见那行人的背影厚,谢腾才收回目光,捋着颌下微须,对王贵歉然道:“此次多谢王老帮忙了,本该亲自相送,只是本官多日未至县衙,恐怕公务堆积如山,只能让小儿送你回去了,还望见谅。”

王贵受宠若惊,连忙躬身下拜道:“小民万万不敢当,县尊乃是我等父母官,自当以公事为重,小民哪敢劳烦您和公子大驾,我自己回去就好。”他面对谢腾一直都特别拘谨,甚至比起对宜敏等人都要谨慎得多。

这也算是小人物的智慧吧,虽然他知道那位俊美公子是位了不得的贵人,连面前的县令大人都要唤声主子的人物,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但是那种贵人是不可能常留此地的,他只要乖乖听话,人家自然不会与他这种小人物计较。

但是谢腾却不同,他是宛平县令,管着整个县的一切事物,在这里他就是升斗小民头顶上的那片青天,说句生杀予夺也不为过。

谢腾没有再跟王贵磨蹭,直接对着谢宵道:“衡儿,你辛苦一趟,好生将王老送回村中,切记。路上好生护着,不可大意。”他双目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轻轻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贵。

谢霄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道:“孩儿明白!王老请吧”他对着王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拉过马熟练地翻身而上,伸手将王贵拉到身后坐稳,再次两人一骑往王家村的方向去了。

谢腾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背着手踱步进了县城,他混迹官场多年,能在宛平这种地方连任六年,心机谋算堪称高绝。这一路走来,了解到的事情可比自家傻小子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