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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瓶白兰地下肚,除了周其正的那位朋友,其他五人说话已经不太利索。
“周、周特派员,你,你的这位朋友好酒量,我们五个人都摇摇晃晃,就他一个人还能坐得稳,不,不简单!”孙良诚说。
“孙军长,他姓孙,叫英仕,还是您的本家呢,他父亲早年和我一道在上海做事,在静安寺门口击毙四名日本军官后,为掩护我牺牲了。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保持联系,他去南京时一定要去看我。我来徐州时也一定去拜访他母亲,我大嫂。”
“周特派员真是个情义之人,佩服!佩服!这位宗亲在徐州做啥大生意啊?”
“宗亲长官客气了,没有做什么大生意,在大同街上开了家小饭馆,饿不死,撑不着,勉强过得去,尚能让家中老母安度晚年!”名叫孙英仕的年轻人先是起身鞠躬,然后毕恭毕敬地答话。
“会说话!会说话!”见眼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做事说话有板有眼,孙良诚赞赏有加。
“英仕,客气了,在徐州城,除了花园饭店、老顺昌和泰康清,就数你们‘孙家菜馆’了,可是地道的徐州风味啊!”周其正接过话头。
“愚侄无能,全靠周叔照应,全靠周叔照应!”孙英仕边说边起身向周其正鞠躬。
“啊,我们老孙家还有如此杰出后生,不错,不错,下次去徐州,一定前去品尝!”孙良诚说。
“宗亲长官能屈尊前去,鄙小店定会蓬荜生辉,万分荣幸!”
“会说话!会说话!”
就这样,六个人喝干八瓶“白兰地”,准备起身离店。
“请问宗亲长官,在下尚有一句话,憋了整整一个晚上,不知当讲不当讲?”孙英仕突然起身鞠躬,嘴里冒出一句话来。
“讲,讲,你姓孙,我也姓孙,天下孙姓是一家,有啥客套的!”孙良诚说。
“来睢宁前,我告诉店里的账房老先生说是去见周叔,没想到他把我拉进屋内,悄悄给我讲了一番话,想让我单独讲给孙长官听。”
周其正这时插话说:“孙军长,估计我这位贤侄想打你的主意,等你到徐州后,想在你地盘上开家饭馆!你们谈,你们谈!我们其他人出去抽支烟!”
孙英仕傻笑着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周叔啊!”
周其正和其他人知趣地离开了包间。
“什么话?说吧!”孙良诚坐了下来,慢慢收起了笑容。
“宗亲长官,他让我转告您,说大战将至,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蒋介石对你们这支西北军一直并无好感,只是需要的时候利用一下而已,况且内战以来国民党败仗连连,根本长久不了,希望您能考虑手下万名弟兄的性命,争取早日——”
“早日什么?”孙良诚大惊失色。
“早日与中共方面接触,为自己留条后路。”
孙良诚愣在了座位上,一动不动。
“你,你,你是谁?”孙良诚回过神后,突然站了起来。
“要我说实话吗?”
“请一定说实话!”
“孙英仕确有其人,但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位同学。我是中共华东野战军敌工部部长杨云枫,此次受陈毅和粟裕将军之命,前来拜见孙将军。”
杨云枫的话一出口,孙良诚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你,你这个‘共匪’胆大包天,竟敢主动送上门来,还想要命吗?”孙良诚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碗碟一阵咣当乱响。
“孙将军,我能有办法来,就有办法回去,不信您现在就可以喊卫兵来!”杨云枫“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炯炯地逼视着孙良诚。
孙良诚摆了摆手,示意杨云枫坐下。
“孙将军,您说这两天到下面视察军务,可人根本不在睢宁,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徐州城的‘沧浪池’!您在那里洗浴、搓背、采耳和按摩一样不落,逍遥自在了整整一天一夜。大战将至,您视你们国防部军令于不顾,擅离职守,就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您还能继续担任一〇七军的军长?!”
“你,你,血口喷人!”
“如果孙将军需要,两天以后就把照片寄给您。”
孙良诚耷拉下了头,一声不吭。
“孙将军,我这次来绝不是以此来要挟,您与我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我们从没有威逼或胁迫您一次吧?我杨云枫这次与您见面,只为说出我们的想法,您愿意就做,不愿意也无妨,我保证绝不会做刚才所说的事。但您也得保证我们四个人特别是周将军能平安离开睢宁!”杨云枫所说的四人,除了自己和周其正外,还有南京来的司机以及陪同自己前来的“店小二”燕刚。
“周,周特派员是什么人?”孙良诚惊恐地问道。
“周将军是你们国防部的特派员啊!”杨云枫笑着说。
“他,他,他不可能是……”孙良诚语无伦次。
“那好!我就告诉你,周将军确实是国防部的特派员,但他同时还有一个身份,中共特别党员。”根据事先安排,也为了更好地争取孙良诚,杨云枫说出了周其正的真实身份。
“啊!”孙良诚一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有必要补充交代一下周其正的身份。戴笠手下“八大金刚”之一的周其正,虽入军统之门,但为人正直,一心抗日,抗战胜利后受到排挤打压,渐渐对国民党失去信心。中共南京地下党看准时机,反复进行说服教育,终使其接受共产主义,成为一名中共“特别党员”。赋闲在家的他,一直利用机会为中共地下组织工作,上次亲赴徐州拜访徐州“剿总”参谋长李树正以及关键时刻给贾汪的顾一炅打去电话,就是其不动声色的“杰作”。这次再受组织委派,及时给毛人凤打去电话,获得了来睢宁的机会。华野敌工部部长杨云枫带领燕刚,协助他完成此次重大而危险的任务。
听完杨云枫的话,孙良诚低头说不出半句话来。
“让,让,让周特派员过来吧!”过了好大一阵,孙良诚终于开口说话。
周其正走了进来,望了一眼杨云枫,他明白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孙军长,既然杨部长把话都挑明了。我也说几句吧!我个人原来对委员长和党国忠心耿耿,但追随党国这么多年,政府都到重庆去了,我单枪匹马潜伏在南京为党国兢兢业业苦干这么多年,不光要对付日本人和汪伪汉奸,有时还要奉上峰的命令捕杀共产党,可以说一直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结果怎样呢?还不是被逮捕和关押了好长时间,说他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一点都不为过。我现在终于找到了能拯救我们这个国家的组织,终于有机会能为我们中华民族做点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