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更化同风期全盛(上)(第2/2页)

独善其身的想法,在自觉不遇的士人心目中,有着很强的共鸣。秦观屡考不中,又受连累而不得科举,年届四旬仍只能在国子监中游学,虽然说已经得到了韩冈的看重,可在少年即闻名乡里,长成之后更以文学知名的秦观而言,如今的境遇,岂能没有怀才不遇的无奈。

“太虚为天,以观天为名字,心不可谓不小,如今到底是知道自己是何人了。当初他投于子瞻门下,吾也曾与他见过几面,还得到他的几部兵书。”

“如何?”

韩冈问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章惇呵呵冷笑,“狗屁不通。”

看了几部兵书,就打算指点江山的士人太多太多,而能沉下心来做实事,十个里面也没一个。诸葛亮光会隆中对,能成为一代名相、陪祀武庙吗?章惇一直都不待见这种只有嘴皮子的文人,说话也刻薄得很。

“《孙武子》《战国策》害人不浅。”韩冈轻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所以如今不穷太虚,只愿为少游了。”

章惇没有半点同情:“装可怜吗?”

“他的两个弟弟,一字少仪,一字少章。”

章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少游二字,与其兄弟表字首字相同,而太虚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了。真要细推敲,说不定少游才是他被起名时就定下来的表字,而太虚则是他长大后自取,如今日渐日蹙,知道了何为现实,故而改回了长辈所赠表字。

秦观拿着旧表字在韩冈面前装可怜,没想到一下子就穿帮了。

章惇摇着头,为秦观的坏运气而乐不可支,“他大概不知道玉昆你一贯是求真求实的脾气。”

或许秦观只是真的心灰意冷才改了表字,而不是章惇和韩冈想的那种情况。但他和章惇这种人,凡事都会往坏处想,事也好,人也好,皆是如此。这是多年来不得不养成的习惯,也是实际的需要。

“左右我评价人,是看他做而不是听他说,也没什么影响。”韩冈没有对秦观表示太多的反感。

“怎么,入了玉昆你眼缘了?”

章惇起了好奇心,真要说起来,对文学之士不假辞色的毛病,固然有他自己自傲的一面,但更多的还是从韩冈那边染上的。

韩冈当年都不愿与苏轼结交,更视周邦彦、贺铸等才子如无物,现在怎么会对秦观另眼相看。

“秦观他作兵书,我不曾见识。诗词近年变了不少,很有几篇能流传千古,我于诗词之道也不甚了了,不敢妄作评价。”

章惇笑笑,不说话。不懂诗词还能说秦观的词流传千古。要是懂了又会是什么情况?

“只是秦观他也努力,前日将如何养蚕写了书。就叫《蚕书》。”

“写得如何?”这次轮到章惇相问。

“有心是好事,也是难得了。”

秦观能写下《蚕书》一篇,的确是很难得了【注1】。但如果以论文的要求而言,他写的未免空泛了一点,缺乏足够的细节来让人研究。所以秦观给《自然》投了三次稿,前两次都给否定了,第三次投稿,还是韩冈看在秦观本人的代表意义上,才放了行——不过还是先找人好好将论文改了一番,才发表出来。

“看来他还是去学柳三变卧花眠柳比较合适。论文需要的平实和缜密,不是写丁香笑吐娇无限的笔能写出来的。”

“日渐日新,得许人改正才是。或许三年之后,他就能让子厚兄你刮目相看。”

注1:真实的历史上,秦观也的确写过《蚕书》,是为如今研究古代养蚕业的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