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邓奉的烦恼(第4/5页)
邓奉默然。邓晨又道:“能让皇帝如此剖心以待,除你之外,当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听叔父一句,你就答应下来,不然,不仅咱们邓家,就连阴家,也都会跟着为难。”
邓奉知道,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是邓氏家族的一员,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家族的命运和利益。况且,说句良心话,刘秀对他不错,处处为他着想,可谓是仁至义尽。刘秀如此迁就于他,他也不能太让人家下不了台。邓奉于是道:“印绶我可以留下,然而有言在先,我为我主,不听朝廷之命。”
邓晨大喜,道:“那是当然。新野是你的封地,朝廷绝不干涉过问。”
邓奉收下诏书印绶,回到筵席,再向刘秀辞行。刘秀看了邓晨一眼,邓晨点了点头,刘秀知道事已办妥,于是不再挽留,亲送邓奉,众人也一道相送。
一路送出数里。邓奉回首,对刘秀道:“就此留步。”
刘秀点点头,道:“也好。相见有日,君且珍重。”
邓奉望着刘秀,郑重说道:“你将家人托付于我,我为你保全。如果你真要报恩,那我也要向你托付一个人,好好照应她,别伤她的心。”
刘秀当然明白邓奉说的是谁,笑道:“邓君大可放心。”
刘秀何等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邓奉对阴丽华的感情。他并不想去探究,这两年多来,邓奉有没有碰过阴丽华。他相信邓奉,也相信阴丽华。或者说,他出于内疚,即使他们之间真发生了什么,他也准备既往不咎。重要的是现在,现在阴丽华重回他的身边,重新做回他的妻子,他自然不希望阴丽华再和邓奉见面,他要她完全属于他。
在某种程度上,刘秀对邓奉不无羡慕,邓奉身上有太多他没有的东西。他虽然贵为皇帝,却远比邓奉活得沉重。邓奉的世界很小,而他的世界太大。邓奉的世界可以小到只剩下阴丽华,从而尽情地深爱,而他的世界却大至整个天下,永远不可能只守着一个阴丽华。邓奉活得够简单,只要自己高兴,便可以抛开一切,拔剑而战,不计生死。而他却活得太复杂,他必须瞻前顾后,考虑众多,即便他长兄刘死时,他还不得不对仇人笑脸相迎,屈辱着自己的内心。
对于邓奉,刘秀不仅羡慕,更有忌惮。邓奉这样的人一旦被激怒,他甚至会不惜逆天。一个人逆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邓奉不仅有逆天之心,更有逆天之力。刘秀曾与邓奉在昆阳并肩作战,亲眼见过邓奉恐怖的武力,最起码现在,他并不愿意和邓奉为敌。
邓奉又一一和刘秀的家人作别。刘秀的家人和邓奉朝夕相处两年有余,感情已甚为深厚,分别之际,也皆惆怅不已。尤其是两个孩子刘章、刘兴,更是对邓奉依依不舍。
邓奉再来和阴丽华道别。阴丽华看着邓奉,心中有千言万语,经过理智的层层过滤,到了嘴边,却只剩下绵软无力的两个字而已:“保重。”邓奉笑了笑:“我会的。”
No.5 阴母的秘密
邓奉最后与阴母告别,将阴母带离人群,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有一个问题,我想是到了该问的时候了。”
阴母正满心憧憬着在洛阳的新生活,毫无离别之伤感,只盼着赶紧打发走邓奉,她好和她的好女婿说会儿话,当即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邓奉问道:“你择婿之时,为什么选了刘秀,而不是我?”
阴母皱了皱眉,道:“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邓奉苦笑道:“我虽然输了,但我想要输个明白。”
阴母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邓奉顽强地点点头,道:“是的,我想知道。”
阴母叹了一口气,道:“你听说宛城的蔡少公吗?”
邓奉道:“南阳蔡少公,人称蔡半仙,我自然听过。他和此事又有何干系?”
阴母道:“你既然听说过蔡少公,便应该知道,凡是蔡少公算过的事情,从没有不准过。刘秀来提亲的时候,我特地找蔡少公算过。蔡少公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刘秀当为天子’。你想,未来的天子前来提亲,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会拒绝呢?”
邓奉嘴角抽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不甘心地问道:“万一蔡少公错了呢?万一刘秀只是一介庸碌的匹夫呢?”
阴母道:“这就是一场赌博,我就赌蔡少公算得够准。”
邓奉冷笑道:“就因为蔡少公的一句话,你就敢拿你女儿的终生来赌?”
阴母笑道:“我赌赢了,不是吗?”
邓奉气愤至极,道:“那为什么不选我?”
阴母迟疑起来,叹道:“这个另有原因,你最好别问。”
邓奉道:“我必须知道。”
邓奉一再坚持,阴母叹道:“你一定要知道,这又是何苦呢?”
邓奉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阴母长叹一声,道:“在你小时候,我找蔡少公替你算过命。蔡少公只看了你一眼,面色顿时大变,说什么也不肯算。经我再三恳求,蔡少公这才指着你,说:‘这孩子活不过二十二岁。’蔡少公这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瞒着,谁也不敢告诉,包括你在内。我是你的姑母,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别的任何东西我都舍得给你,但就是不能把女儿嫁给你。你只能活到二十二岁,我绝不能让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开始为你守寡。”
邓奉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说道:“就因为这个?”他越想越觉荒唐,怒极反笑,大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证明蔡少公这回看走了眼。我会好好活着,不仅活着,而且还要长命百岁!”
No.6 两处闲愁
且说邓奉与众人辞别,打马前行。回首望去,刘秀、阴丽华等人仍然在向他挥手。邓奉狠狠抽打着坐骑,马儿吃痛,奋力狂奔,很快便将刘秀等人远远抛开。再回首时,已是天地一色,极尽苍茫。
邓奉这才慢下来,任由马儿带着他,走向归家之路。就这样,他将阴丽华留在了洛阳,而他将返回他们的故乡。
他的要求并不多,但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骏马、雄鹰、野草、爱人,这便是足以自慰的一生。
然而,美梦已然破碎,在现实中化为泡影。
小时候,他和阴丽华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再大些,至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牵手。再到后来,就开始被禁止有任何肉体上的接触。如今,他们的距离越发遥远,遥远得以光年计算。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更改。正如古波斯诗人卡雅姆在诗中所感叹的那样:
来回移动的手指写着,并且已经在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