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3/16页)
别人也望过去。“我的天,那是国王,”一个人说,别人同意了。
菲利普打量着那个长着茶褐色头发、满身泥污的人,他的一双手脚都被不舒服地铐在木枷里。他的模样和别的囚徒毫无两样。昨天他还是英格兰的国王,还拒绝给予王桥一张市场执照,今天没有别人帮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国王到了这步田地,全是咎由自取,但菲利普依旧替他难过。
午后不久,囚徒们有了饭吃。是为作战的人提供的正餐剩下来的冷食,但他们立刻扑过去狼吞虎咽起来。菲利普退到后边,让别人吃掉了大部分,因为他认为饥饿是需要不时抵御的一个基本弱点,并把被迫斋戒视为一次苦修的机会。
当他们刮擦着碗底的时候,那边的主楼里出现了一阵匆促的行动,一伙伯爵走了出来。他们走下主楼的阶梯,穿过城堡的院子时,菲利普观察到,有两个人稍稍走在众人前边,并受到礼遇。他们大概是切斯特的雷纳夫和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但菲利普不晓得谁是谁。他们来到斯蒂芬的木笼跟前。
“日安,罗伯特表哥,”斯蒂芬说,着重地强调表哥这个字眼。
那两个人中的高个子回答了。“我没打算让你戴着木枷过夜。我下令允许你走动,但那道命令没人服从。不过,你看来像是死里逃生了。”
一个身穿教士袍服的人离开那伙人,朝菲利普的木笼走来。起初,菲利普并没有留意他,因为斯蒂芬正在询问准备怎么处理他,菲利普很想听个究竟。但那教士说:“你们当中谁是王桥的副院长?”
“我是,”菲利普说。
那教士向把菲利普抓到这儿来的一个士兵说:“放开那个人。”
菲利普莫名其妙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个教士。显然,他的名字从先前城堡总管编好的名单中给挑了出来。可是为什么呢?他能出木笼是求之不得,但他并没有准备过早高兴——他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前景。
那士兵抗辩说:“他是我的俘虏!”
“现在不再是了,”那教士说,“放开他。”
“没有赎金,我干吗要放他?”那人不服气地还在顶撞。
那教士的回答也同样有力。“第一,因为他既不是国王军队中的作战人员,也不是这城里的居民,所以,你把他关起来,就是犯了罪。第二,因为他是个修士,你触犯一个上帝的仆人,你就犯了渎神罪。第三,因为莫德‘女王’的秘书说了,你必须释放他,你要是胆敢抗拒,其结果就是你自己给关进木笼,那可比你眨个眼还快。快放开他。”
“好吧,”那人嘟囔着说。
菲利普心情沮丧。他曾经抱着一线希望:莫德千万别获悉他被关在这里。既然莫德的秘书要见他,那希望就成泡影了。他绝望透顶,迈步出笼。
“跟我来,”那教士说。
菲利普跟着他。“我是不是自由了?”他说。
“我想是的。”那教士被这问题问得十分诧异,“你知道你要去见谁吗?”
“我一点都想不出。”
那教士微笑着,说:“我要让他出乎你的意料。”
他们穿过城堡的院子,到了主楼跟前,又爬上长长的台阶,上了基座,来到大门口。菲利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莫德的一个秘书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
他尾随着那教士穿过大门。圆形的石头主楼里,沿墙排着一圈两层的住房,中间是一个小天井,还有一口水井。那教士带着菲利普走进其中一所住房。
屋里还有一个教士,面火背门站着。他和菲利普有着同样的矮小矫健的身材,同样的黑发,不过他的头发没有剃,也没有变灰,那是个非常熟悉的背影。菲利普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好运,他的脸上绽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教士转过身来。他有一双和菲利普一样的亮晶晶的蓝眼睛,而且也在咧嘴笑着。他伸出双臂。“菲利普,”他说。
“天啊,感谢上帝!”菲利普惊讶地说,“弗朗西斯!”
兄弟俩紧紧拥抱,菲利普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三
温切斯特城堡中的皇家接待厅样子大不相同了。狗不见了,斯蒂芬国王的那张普普通通的木制御座、条凳和墙上挂的毛皮,也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绣的壁挂,斑斓的地毯,一碗碗的甜肉和油漆的椅子。房间里有一股鲜花的香气。
菲利普在宫廷上从来都不自在,而一位女性的宫廷则足以让他战栗不安。莫德皇后是他夺回采石场和重开市场的唯一希望,但他毫无信心,这位专横跋扈的女人会不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皇后坐在一把精心雕刻的涂金御座上,身穿风铃花蓝色的袍服。她身材高瘦,深色的眼睛露出骄横的目光,黑色的头发又直又亮。她的袍子外面罩着一件皮氅,那是一种齐膝长的锦袍,细腰身,宽裙裾;那种款式在她到来之前,英格兰还没人见过,如今已普遍效仿了。她和第一个丈夫生活了十一年,嫁给第二个丈夫也已十四年,但她看上去像是还不到四十岁。人们津津乐道着她的美貌。但在菲利普眼中,她的模样却相当别扭和不够友好;但由于他对女性的魅力多少有点置若罔闻,他在这方面的判断力是不高明的。
菲利普、弗朗西斯、威廉·汉姆雷和沃尔伦主教向她鞠躬,然后站着恭候。她有好一阵子不理睬他们,继续和一名宫廷女侍谈话。她们谈的内容看来相当琐碎,因为两人不时开心地笑着;反正莫德一直没有中断谈话,和拜望她的人打个招呼。
弗朗西斯在她身旁工作,差不多每天都要见到她,可是他们算不上什么朋友,弗朗西斯原先的主人,她弟弟罗伯特,在她抵达英格兰时,把弗朗西斯举荐给她,因为她需要一个第一流的秘书。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动机。弗朗西斯还扮演这姐弟二人间联络人的作用,并且随时注意着喜欢莽撞行事的莫德的举动。在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中,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欺瞒,倒没有什么了不起,弗朗西斯的真正职责是在莫德随意行事时加以掣肘。莫德深知此情,却予以接受,不过她和弗朗西斯的关系就不那么自然了。
林肯战役结束已有两个月之久,其间,莫德诸事如意。亨利主教欢迎她到温切斯特(以此背叛了他哥哥斯蒂芬国王),还召集了主教和院长们的大会,选她为女王;如今,她正在和伦敦的教区会谈,安排在西敏寺加冕的事宜。苏格兰国王大卫,刚好是她叔叔,已经上路来对她进行国王间的正式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