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8页)
徐铁英捧起那扎美元,看了一眼第一张上的华盛顿头像和面值“100”的字样,便知道这厚厚的确是一千张,确是十万元。出人意料的是接下来他竟将这扎美元装进了印有“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员通讯局”文字的一个大封套里,封了口,又拿起通讯局联络处的印章在封口处盖了一个大大的红印,拿起笔在封面上写上了“贿金”两个大字,一并装进了他那个大公文包。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提着公文包向门口走去。
开了门,那孙秘书已经拿着一把偌大的雨伞低头候在那里。
徐铁英:“下雨了?”
孙秘书:“报告主任,一直在下。”答着便去接公文包。
“鬼天气。”徐铁英把公文包递给了他,“去法庭吧。”
尽管骨子里依然是军法统治,毕竟面子上国民政府已宣告进入“宪政”时期。因此虽是特种刑事法庭,从陈设到程序还得仿照英美法的模式:正中高台上“审判长”牌子后坐着的是最高法院专派的法官;高台左侧公诉人席上坐着的赫然是曾可达,身前台子上“公诉官”那块牌子,标志着他国防部公诉人的身份;高台的右侧台子上摆的两块牌子便有些不伦不类了,一块是“陪审官”,一块是“辩护人”,二者如何一身?坐在两块牌子后的徐铁英在这场庭审中既是红脸又是黑脸,身份着实有些暧昧。
被审的人还没押上法庭,作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公诉方的曾可达和作为中统辩护方的徐铁英目光就已经对上了。
曾可达的目光明显是在警示对方自己所代表的铁血救国会今天杀人的决心,任何的偏袒和包庇都救不了今天军法审判的人。
徐铁英却报以一笑,毫无敌意。接下来便是从公文包中掏出卷宗在桌上慢慢整理。
曾可达还在琢磨徐铁英这一笑的含义,法官的法槌已经敲响了:“‘6·19涉嫌通共案’‘7·5空军走私案’现在开庭!带被告人上庭!”
两个戴着钢盔的法警拉开了步入法庭的两扇大门。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方孟敖,跟在他后面的便是排着整齐队列的那些飞行员。尽管是上法庭,他们还是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以致那些肃立分布在法庭各个位置头戴钢盔的法警和宪兵都一致向他们投来了注目礼。
紧接着,方孟敖和他的飞行员们都被领到了被告席依次坐下。不过方孟敖的席次单独在前,飞行员们在他的后面坐成一排。
曾可达的目光立刻逼视过来。
刚才还挺直腰板坐着的方孟敖忽然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回应曾可达逼视的目光。
更可气的是,唰的一声,方孟敖身后的飞行员们同时整齐地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
“徐主任!”曾可达望向了徐铁英,“你的当事人现在还如此藐视法庭,对此你有何辩护?”
徐铁英不得不表态了,望向方孟敖:“本陪审兼辩护提醒当事人应以戒慎之态度接受庭审!”
方孟敖却并不买他的账,腿仍然没有放下来,身后的飞行员们的腿自然都不会放下来。
曾可达和徐铁英几乎同时望向了高台上的那位法官。
法官说话了:“被告人,本庭将依照一切法律程序对你进行审理。请你尊重法庭。”
——常年留学英美专攻法律使这位法官的语调举止十分职业,已逾七十的高龄又使他流露出的态度十分自然平和。方孟敖的率性从来对两种人不使,那就是特别讲究职业精神的人,还有真诚平等待人的人。面对这位显然二者兼而有之的老法官,方孟敖刚才还谁都不看的目光礼貌地望向了他,立刻大声应道:“是!”马上放下了架着的腿,挺直了腰板。
接着,他背后那排飞行员架着的腿整齐地跟着放下了。所有的身板像是给法官一个天大的面子同时挺得笔直。
坐在那里的曾可达,脸更阴沉了。
徐铁英却没有表情地低头默看卷宗。
今天的被告还有两人,本应在方孟敖一行坐定后接着押送上庭,被方孟敖刚才一个小小的细节耽误了几分钟。现在安定了,法官接着面对法庭的大门说道:“带被告人林大潍、侯俊堂上庭!”
法庭内,在方孟敖他们被告席的前方,左边和右边都还空着两个单人被告席。
一个头戴钢盔的法警挽着一名四十余岁半白头发的男人在法庭大门出现了,那人的空军卡其布军服上已经没有了领章,慢步走着,几分儒雅,细看能发现他显然受过刑,身负病伤。这个将要受审的人,就是国民党空军作战部参谋、中共地下党员林大潍。
接着从法庭大门走进来的是中将的大盖帽,那张脸下的军服领章上四颗中将金星依然闪着光。押护他的法警跟在身后,倒像是他的随从侍卫。此人的气场与前一位被押赴法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便是涉嫌参与民生物资走私案的国民党空军作战部中将副部长侯俊堂。
紧接着法庭大门被关上了。
进来的两个人,半白头发的林大潍被送到了前方右边的被告席坐下了。戎装笔挺的侯俊堂被带到了前方左边的被告席却不愿坐下,笔直站在那里。
曾可达的目光立刻盯向了他。
“报告法庭!”侯俊堂没有等曾可达发难,向法官行了个不碰腿的军礼,“我抗议!”
法官望向了他:“可以陈诉。”
侯俊堂:“本人系国军现任中将,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指控我走私一案,毫无证据,纯系诬指。今天又将我和共党同堂审讯,不唯对本人,亦系对党国之侮辱。本人严重抗议!”
法官的目光慢慢望向了曾可达:“公诉官回答被告人陈诉。”
“好。”曾可达慢慢站起,离开了公诉官席,走向侯俊堂。
侯俊堂的目光慢慢移望向走近的曾可达。自己是中将,可此时面对这个少将,满脸敌意也难掩心中的怯意。怯的当然不是曾可达,而是他背后的“铁血救国会”这个国民党的第三种势力。
曾可达走到他的身侧:“你说得对。老鹰死了,杀他的那个上校也死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指控你走私的案子当然没有证据了。”
侯俊堂:“你说的这些与本人概无关系。”
“败类!”曾可达一声怒吼,一把猛地掀下侯俊堂的中将军帽,扯掉了军帽上那块中将军徽!
侯俊堂还没来得及反应,“无耻!”曾可达紧接着唰唰两下又扯下了他的中将领章!
侯俊堂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阅历、战功、背景都不容他受这个新进派少将的如此羞辱,何况自己比他还高出半头,立刻便举起大手去揪曾可达的衣领!
可他的手刚举起便僵在那里——曾可达的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