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7页)
一个青年特工从身上拿出了那一卷《大公报》双手递给曾可达:“到德州站的时候上来一个人,给了崔中石这份《大公报》。崔中石从第一版看到了最后一版。我们怀疑这是他们接头的方式,秘密就在这份报纸上。”
曾可达只瞄了一眼那份报纸的第一个版面,就没有再看,只问道:“你们研究了吗?”
另一个青年特工答道:“每个版面都看了,没有任何字迹,也没有任何记号。”
曾可达:“那就不要看了。”
一个青年特工:“我们认为,崔中石如果是共党,共党组织的指示就一定在这份报纸上。请可达同志斟酌。”
曾可达望向二人:“那我们就一起来斟酌一下吧。”把报纸摊在茶几上。
两个青年特工站起来,走到曾可达那边,一起低头看着报纸。
曾可达望着第一版一篇报道:“看着这篇报道。记住我说的数字,你们按数字记住每个字。”
两个青年特工睁大了眼,专注地望着那篇报道。
曾可达:“七、十三、十四、二十六、三十二、五十四、五十九、六十。”停住了。
两个青年对望了一眼,有些明白了。
曾可达:“念出文字吧。”
“方、同、志、明、天、到、北、平。”两个青年同时轻声念完,立刻露出佩服的目光,“他们是在用密码检字法接头!”
“是呀。”曾可达感叹了一句,“不要研究了,一万年也研究不出结果的。”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
曾可达站了起来,两个青年特工便自觉地想退出去。
“你们坐。”曾可达走过去接电话,听了一会儿,“方大队长有权力去崔中石家,你们不许干涉。关注那个孙秘书的动向就行。”放下了电话。
一个青年特工:“可达同志,正要向您报告,火车到站后有两辆车开到了站台上接崔中石。一台是北平警察局的吉普,一台是奥斯汀小轿车,像是北平分行的车牌号。方孟韦和徐铁英的秘书亲自接的崔中石。”
曾可达站在那里,想了想,然后对两个青年特工:“坐吧。给你们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你找哪位啦?”叶碧玉开了院门,望着眼前这位挺拔的飞行员军官,满脸防范。
方孟敖站在门外,当然知道这个开门的就是崔中石的夫人,目光便流露出诧异:他想象中的崔夫人是个知识女性,而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一个典型的上海弄堂女人。
方孟敖更得礼貌了:“请问是崔副主任的夫人吗?我叫方孟敖,崔副主任经常到杭州看我。”
“哦!”叶碧玉这一声有些夸张,却是由衷发出来的,“侬就是方大公子啊!快进来,中石呀,中石!方大公子来啦!”
崔中石在北屋门口的目光!
方孟敖在院门内的目光!
叶碧玉关院门的动作似乎因两人目光的凝固,比正常的速度慢了一半。
院门关上了,闩上了。
方孟敖大步向崔中石走去。
崔中石缓慢地向方孟敖迎来。
叶碧玉动作更快,超过了方孟敖:“快到屋里坐,我去切西瓜。”说话间已从崔中石身边进了北屋。
方孟敖和崔中石在院内站住了,相顾无言。
突然,方孟敖不再看崔中石,眼睛大亮,擦肩走过崔中石,向北屋门走去。
北屋门边,左边大儿子趴着门框,右边小女儿趴着门框。
两双好奇的眼都在看着这个仿佛比院内那棵槐树还高的叔叔!
方孟敖在北屋门口站住了,弯下腰:“你是平阳,你是伯禽。”
两个孩子仍趴在门框边,先后点了下头。
崔中石过来了:“这是方叔叔。还不叫方叔叔好?”
大儿子伯禽、小女儿平阳这才站直了身子,同时行着当时学校教过的流行鞠躬礼:“方叔叔好!”
方孟敖两手同时插进了裤兜,抽出来时向两个孩子同时摊开,手掌心里各有一把美国巧克力!
太奢侈了!伯禽和平阳目光大亮,却没有立刻去接,同时望向父亲。
崔中石:“还不谢过方叔叔?”
“谢过方叔叔!”两个孩子都是用两只手才将方孟敖掌心中的两大把巧克力拿完。
崔中石:“回房间去,做作业。”
两个孩子又十分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方叔叔!”小跑着高兴地奔西屋去了。
叶碧玉显然切好了西瓜来到了门边:“方大公子先坐,你们谈,我去沏一壶西湖龙井。今年的新茶,中石几次吵着要喝,我一直没有开封,就知道留着有贵客来。”
果然唠叨。
方孟敖今天好耐心,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谢谢!谢谢了……”
“还不陪方大公子进屋坐!”人已经向西屋走了,那叶碧玉还在唠叨,“你个金库副主任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
崔中石望着方孟敖苦笑了一下。
方孟敖回以爽朗的一笑。
两人这才进了北屋的门。
暮色悄然苍茫,院子里那棵槐树上空出现了几点归巢的鸦影。
和敬公主府大院。
越来越多的乌鸦在暮色中归巢,不是落在崔中石家小院那棵槐树上,而是在一大片浓荫的大树上空盘旋。给人一种平常百姓鸟,飞入帝王家的感觉。
可这时旧时的帝王家却聚集了比平常百姓生活还惨的东北流亡学生。
方孟敖将住所让给了他们,可入学依旧是梦想,吃饭也还是没有给解决。
迫于压力,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运来了几卡车饼干,发到每人手里也就只有两包。许多人都聚集在院落里,分外地安静,因为梁经纶来了,还有好些燕大学生自治会的同学也来了。
何孝钰、谢木兰也被燕大的同学叫来了,这时悄悄地站在院子的角落,掩藏在东北同学的人群中。
梁经纶站在一座宫门建筑的石阶上,他的身边站着好几个健壮的男学生,这几个男学生中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竟是昨天晚上骑自行车护送曾可达的那几个青年,隐蔽的中正学社特务学生!
“我们很内疚!”梁经纶对着无数双渴望的眼睛说话了,“还是没有能给你们争取到入学的合法身份,甚至没能给你们争取到每天半斤的粮食。”
一片鸦雀无声——严格地说,只有归巢的鸦雀在树上鸣叫的声音。学生们仍然安静地在等着听梁经纶说话。
梁经纶接着说道:“没有什么救世主了!同学们,要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全靠我们自己!”
“反对腐败!”一个东北学生带头喊起了口号。
“反对腐败!”许多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反对内战!”
“反对内战!”
——“反对迫害!”
“反对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