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6页)

方孟敖:“意译过来,能不能翻作‘一路平安马利亚’?”

四个人都有了更强烈的反应!

方孟韦直接想到了崔中石,望向父亲的眼流露出了带着乞求的期待。

方步亭似乎在望着小儿子,目光却一片空蒙。

方孟敖还在望着谢木兰和何孝钰,等待她们的回答。

谢木兰有些嗫嚅:“直译过来好像是‘万福马利亚’……”

“我觉得‘一路平安马利亚’更好!”何孝钰是第一次眼中闪着光亮赞成方孟敖的说法。

一片寂静,都在等着方步亭。

没有试音,方步亭手一抬,直接敲下了第一个音符,接着闭上了眼,竟如此熟练地弹出了巴赫《C大调前奏曲》那仿佛黎明时春风流水般的行板……

灵魂的拷问开始了。弹琴的人,还有听琴的人。

崔中石的字写得音符般漂亮!徐铁英那张办公桌仿佛是他面前的琴台。

信笺上,抬头四个字很简单:“碧玉吾妻”。

正文信的内容也很简单,隐约可见写着“央行总部急调我连夜飞南京,参加赴美国求援代表团,此行系政府机密,不能面辞,恐亦不能电话联系。你只能带着孩子继续留在北平等我,生活一切方行长、谢襄理自会照顾。”

落款更是简单,只有“中石匆笔”四字。

徐铁英一直静静地站在桌旁,其实已经看清了信的内容,还是拿起了写完的信又认真看了看,接着叹了一声:“一笔好字啊。我看可以。写信封吧。”

崔中石又平静地在信封上写下了“谨请谢襄理 转交 内人叶碧玉亲启”。

徐铁英这才连同信封走到闭目坐在沙发上的谢培东面前:“谢襄理看看,没有问题您可以先走了。”

谢培东睁开了眼,接过信默默看了不知道是一遍还是几遍,迟迟地抬起了头望着徐铁英:“我现在还不能走。”

徐铁英紧盯着他:“送崔副主任,谢襄理就不要去了吧?”

谢培东:“我们行长嘱咐了,要等他的电话我才能走,你们也才能送崔副主任走。”

“什么时候了,说好的事,还等什么电话?”徐铁英的脸立刻拉下来,语气十分强硬,“孙秘书!”

孙秘书总是影子般及时出现。

“徐局长。”谢培东还是坐在那里,“我们行长说了要等他的电话。至少我要等到他的电话才能给你们开支票吧?”

徐铁英被噎住了,想了想,转对孙秘书:“先送崔副主任上车,等十分钟。”

“是。”孙秘书答道。

崔中石已经从办公桌走了过来,也不再看谢培东,徐徐走向那道屏风,消失了身影。

孙秘书紧跟着走了出去。

徐铁英立刻又对谢培东:“那就请谢襄理给你们行长打电话吧。”

谢培东还是坐着:“我们行长说了,叫我等电话。”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

所谓巴赫——古诺的《圣母颂》,是法国著名作曲家古诺选择了巴赫在一百五十年前所作的《C大调前奏曲》钢琴曲为伴奏,重新谱写的女高音歌曲。巴赫原曲中的恬静纯真和古诺声乐曲中的崇高虔诚结合得天衣无缝。因此被后世奉为跨年代合作的典范之作,成为了普世流行的颂扬圣母马利亚的经典名曲。

何孝钰、谢木兰是燕大的学生,而燕大的前身就是美国人创办的教会学校,这首名曲她们当然都会唱。

令她们意外的是,没有人声歌唱,方步亭竟也能将钢琴的伴奏弹得这样叩击人的心灵!

谢木兰听得是那样紧张兴奋,好几次都想张口随声跟唱,都因为知道自己唱不了这首高音,急得暗中碰了好几下何孝钰。

何孝钰的眼中只有钢琴,透过这钢琴声看到的是弹琴的父亲和站在后面听琴的方孟敖。她的心里是一种别样的激动,呼吸都屏住了,哪里敢融进这父子俩灵魂的撞击中去!

紧接着何孝钰的眼惊得睁大了。

方孟韦和谢木兰虽然比她有准备,知道大哥唱歌的天赋,也都惊得更加屏住了呼吸。

方孟敖竟然能用男高音,自然地从歌词的第三句融进了方步亭的钢琴:

你为我们受苦难,

替我们戴上锁链,

减轻我们的痛苦。

我们全跪倒在你的圣坛前面。

圣母马利亚,

圣母马利亚,

马利亚,

用你温柔的双手,

擦干我们的眼泪,

在我们苦难的时候……

只唱到这里,方孟敖停住了。

方步亭竟然像是知道儿子不会唱出“恳求你,恳求你拯救我们”那句尾声,也在这时配合地结束了琴声。

无论是谢木兰、方孟韦,还是何孝钰,都太应该在这个时候报以热烈的赞颂。可没有掌声,甚至没有人说上一句由衷的语言。

太多的心灵震撼都在每个人的目光里!

方步亭慢慢从琴凳上站起来,望向何孝钰,那笑容和她的目光一样复杂:“这是我听到的唱得最好的《圣母颂》……孝钰,你觉得呢?”

“是……”何孝钰竟然回得有些心慌,“也是我听到的唱得最好的……”

“真是我听到的唱得最好的……”方步亭喃喃地又说了一句,接着突然提高了声调,“我要上去打个电话了。你们陪陪大哥吧。”

方步亭转身时,碰到了大儿子期许的目光!

大家目光里看到的方步亭徐徐地走向楼梯,徐徐登上楼梯,就像刚才那首曲子里的行板。

电话铃在徐铁英的办公桌上尖厉地响了。

徐铁英就坐在桌旁,有意不立刻去接,而是望向坐在沙发上的谢培东。

谢培东只是望着电话。

又响了两声,徐铁英这才拿起了话筒。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方步亭闭着眼睛,声音低沉而平静:“谢襄理给徐局长开支票了吗……是,是我说的。我最后的意见是每隔十天要听见崔中石的声音。”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谢培东看到徐铁英的脸色变了。

徐铁英对着电话:“要是不能再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呢?”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方步亭:“请谢襄理听电话,由他回答你。”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话筒已经在谢培东手里了,但见他依然面无表情:“……我听明白了,我这就转告。”话筒仍在耳边,转对徐铁英,“我们行长吩咐,如果他的意见徐局长不接受,我不能给你们开支票。”

徐铁英笑了:“好呀。问问你们行长,他这个话能不能直接跟我说?”

谢培东已经将电话递过来了。

徐铁英接过电话,依然笑着:“可以嘛,方行长说什么都可以嘛。你们可以把钱汇给共产党,当然也可以把钱不转给党国的公司。直接跟我说就是,犯得着还要你的副手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