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7页)
马汉山闭上了眼:“你松开手,我跟你去就是。”
方孟敖一把拉开了仓库大门上的小门,震天的歌声从远处大门外扑来!
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大门外。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那么多饥渴的学生,还有饥渴的教授,在炎炎烈日下竟唱起了国统区的禁歌!
局面发展到如此不可控制,出乎国民党当局的意料,也出乎中共北平城工部组织的意料!
东边第四兵团的机枪又在车顶上架起来了,步枪也都对准了学生人群!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西边指挥车上的方孟韦满脸满身是汗,紧张地望着大门旁沙包上的李宇清!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李宇清穿戴着中将的军服,脸上身上的汗水比方孟韦还多!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
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梁经纶也在唱,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了。谢木兰已经并排挽着他的胳膊了,唱得热泪盈眶!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梁经纶的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他刚要回头,耳边响起了一个紧张而严厉的声音:“立刻制止!保护学生!”
——是严春明!他已经顾不得暴露自己了,终于挤到了梁经纶的身后向他下达严厉的指示!
梁经纶回答了一声:“是……”
……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谁还能够制止这火山喷发般的心声!
严春明在巨大的声浪中紧贴着梁经纶的耳边:“挤出去,我和你,到大门口去控制局面!”
梁经纶只好答道:“您不能暴露,我去。走!”
梁经纶在歌声中向前挤去,好些男学生团团保护着他向前挤去。
——这些学生中有学联的进步青年,也有国民党中正学社的特务学生。
“你不要去!”梁经纶一边挤一边试图掰开谢木兰紧挽着自己胳膊的手。
谢木兰反而用两只手臂更紧地挽住了他,两眼火热地望着他跟着歌声大声唱道: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梁经纶只好带着她向前挤去。
突然,歌声渐渐弱了,人潮也渐渐弱了,梁经纶立刻警觉起来,握着谢木兰的手,停住了脚步。
他周围的学生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他们随着人潮望向了仓库的大铁门外。
原来,高高的沙包上,李宇清下去了,方孟敖和马汉山正站在上面!
歌声渐渐归于沉寂,无数双目光望着方孟敖和马汉山。
方孟敖将手伸向已经站在地面的李宇清:“长官,请将喇叭给我。”
“好,好。”李宇清的帽子被副官捧着,一手正拿着手绢擦头上脸上的汗,一手将喇叭递给了方孟敖。
“同学们!”方孟敖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如此空旷。
无数双期待的眼。
无数双茫然的眼。
好几双复杂的眼:
梁经纶!
谢木兰!
方孟韦!
还有那个特务营长!
所有的眼都不及另一双眼那般复杂,百味杂陈,那就是远远望着方孟敖的何孝钰!
方孟敖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拽着身边马汉山的左手:“下面民食调配委员会的马副主任有话跟大家说。”接着他将喇叭塞到了马汉山的左手里。
马汉山已经完全被控,低声问道:“这时候……这么多人……叫我说、说什么……”
方孟敖不看他:“就说请客的事!”
马汉山只好将喇叭对到了嘴边:“同学们……长官们……刚才……刚才,我跟方大队长打了个赌……”
所有的目光都诧异了,人群更安静了。
就连正在擦脸的李宇清也不禁望向了马汉山。
马汉山在喇叭里喊道:“我输了……我现在是来认输的……”
说到这里他又放下了喇叭,转对方孟敖:“下面怎么说?”
方孟敖:“接着说。”
马汉山又对准了喇叭:“方大队长说,输了的今天要请在场的所有同学吃饭……”
人群又有些骚动了。
马汉山知道,今天这个局面,落在方孟敖的手里,面对这么多学生,还有行辕的长官在场,只有胡说八道也许能蒙混过关,干脆昏天黑地喊了起来:“我跟方大队长说,请这么多人吃饭北平没有这么大的饭店。方大队长说,那就给每个同学发一顿吃饭的钱。我算了一下,一个同学吃一顿饭怎么也得花十五万法币,这么多人吃一顿饭怎么也得要三十多亿法币。三十多亿呀,同学们!打死了我也没那么多钱啊。可我输了,愿赌服输。同学们,你们把我吃了吧!”
刚才已经有些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又全都安静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缓过神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局面,大家都被马汉山这一顿胡七八扯蒙在那里!
安静也就一瞬间,立刻有人带头发出了怒吼:
“反对愚弄!”
声浪又起:“反对愚弄!”
“反对迫害!”
“反对饥饿!”
“反对贪腐!”
“反对内战!”
马汉山这时竟想从沙包上跳下来,哪儿有方孟敖手快,又一把拽住了他,在他耳边喊道:“安抚学生!”
马汉山只得又对准了喇叭:“同学们请息怒!同学们请少安毋躁……”
吼声更大了!
沙包下李宇清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白了!他今天奉命前来安抚,未能控制局面,已是十分郁闷,突然又被马汉山跑出来如此莫名其妙地火上浇油,不禁气得发抖,对身边的警卫队长:“上去,抓住这个疯子!”
警卫队长一挥手,两个警卫跳了上去,一边一个架住了马汉山。
马汉山必须自救,挣扎着仍然将嘴对着喇叭:“方大队长!这些话全是方大队长逼我说的!同学们……方大队长有重要指示……快欢迎方大队长讲话……”
这番话还真管用,首先是两个警卫不拖他了,只架住他,望向了方孟敖。
接着,学生们又渐渐安静了,无数双眼都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内心之复杂之彷徨之痛苦之孤独,在崔中石被害后达到了极致!他知道自己组织里的人就在这一两万人群中。从崔中石否认自己是共产党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组织以其他的方式跟自己接上关系,但他的个性忍受不了这种等待。今天他既是代表国防部调查组逼迫国民党贪腐集团给民众一个交代,也是在给自己的组织发出信号,再接不上组织关系,得不到明确指示,他就只能天马行空了。
方孟敖从马汉山手里拿过了喇叭,他会说些什么呢?
人群里,有几双眼睛立刻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