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7/8页)

曾可达必须严肃了,望向王蒲忱。

王蒲忱忍不住又咳嗽了。这个时候咳嗽,还是为了缓和气氛,便缓缓咳着,咳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了压嗓子,才慢慢说道:“燕大失踪的那个严春明今晚又回校了,这时就在图书馆,好些学联的学生陆续进了他那个善本室。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这个严春明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共产党学委燕京大学的负责人。”

曾可达听到这里有些吃惊了。

严春明在共产党学委是梁经纶的上级,他当然早就知道。从梁经纶那里得到的情报,严春明秘密去了天津,其实很可能是去了解放区,而且指示燕大学委的工作由梁经纶暂时负责,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曾可达想了想:“有情报断定他是回来鼓动学潮的吗?”

王蒲忱:“没有。但共产党这个时候派他回来,一定有动作。”

曾可达:“什么动作?我们要准确的情报。”

“准确的情报应该就是鼓动学潮。”徐铁英接言道,“‘七五事件’现在已经弄得我们十分被动了,明天再来一次,就不只是北平扛不住,南京方面也会扛不住。曾督察,国防部调查组的任务是反贪腐,可根本目的还是对付共产党在北平闹事。反贪腐总不能反倒被共党利用,亲痛仇快吧。”

曾可达:“徐局长的话我没听明白,我们反贪腐怎么被共产党利用了,怎么亲痛仇快了?”

徐铁英:“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曾可达不看他了,转向王蒲忱:“王站长,共产党彭真7月6号讲话的文件你们破获后上报了吗?”

王蒲忱:“第一时间就上报了保密局,毛局长也立刻呈递了总统。”

曾可达:“保密局有分析指示吗?”

王蒲忱:“应该有分析,还没有具体指示。”

曾可达:“那我就向你们传达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具体指示。共产党在国统区点燃了火已经要撤了,现在他们是在隔岸观火,反而是我们有些人要把火越烧越大。”

“我希望曾督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轮到徐铁英反问了。

曾可达:“彭真那个文件说得已经很明白,他们要‘隐蔽精干,积蓄力量’,把他们的党员都陆续安全转移到解放区去,这个时候会再鼓动学潮吗?而我们有些人却唯恐学潮不起,为什么?说轻一点儿是为渊驱鱼,说重一点儿是借反共之名掩盖他们贪腐的罪行。建丰同志一再指示,我们在各大城市的重要任务就是争取民心,安定后方,以利国军在全国战场与共军决战。坚决反腐是这个目的,明天安全把粮食发下去,也是这个目的。希望你们按建丰同志的指示办,不要激化局面,不要抓人。徐局长,我现在说明白没有?”

“非常明白了。”徐铁英站起来,却望向王蒲忱,“我的秘书,你审问得怎么样了?”

王蒲忱又要咳嗽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答道:“我没有接到审问孙秘书的指示。”

徐铁英:“那现在还关着他?”

王蒲忱只能望着曾可达了。

徐铁英:“孙朝忠同志,我们全国党员通讯局培养的优秀青年干部,他没有任何贪腐问题吧?只不过执行戡乱救国的方针,杀了个共党分子崔中石,被你们和马汉山一起关在西山监狱。现在,真正的共党分子又出现了,曾督察却断言他们不会鼓动学潮,还不能抓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真有这样的具体指示,就请曾督察立刻请示经国先生,让他亲自给我们下一道不抓人的指令。或者,曾督察在这个军令上代表经国先生批示,落上你的大名。否则,我们明天必须按华北‘剿总’的军令办。”

曾可达一阵反感涌了上来,偏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曾可达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电话。

“曾教授吗?”竟是梁经纶从外文书店打来的电话!

曾可达不知道梁经纶现在是要汇报与方步亭谈话的结果,还是因为严春明回来要请示对策,这时偏又不能说话,只贴紧了话筒:“开会,十分钟以后打来。”

他放下了话筒,转回身,不再坐下,望向王蒲忱:“王站长,徐局长刚才已经说明白了他的意见,你也是这个意见吗?”

王蒲忱又咳嗽了,一边咳着,一边又习惯地掏出一支烟,在嘴上含了一下,止住了咳嗽,答道:“我的意见是和为贵。”

曾可达:“这是什么意见?”

王蒲忱:“请曾督察请示一下经国先生,那个孙秘书是不是可以先放了。还有,共产党学委那个严春明,明天在发粮的现场不要抓,等他离开时,秘密抓捕。”

曾可达冷静了,望向徐铁英:“王站长这个意见,徐局长同意吗?”

徐铁英:“抓我的秘书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放我的秘书需要我同意吗?”

曾可达:“那就各自请示吧。我请示建丰同志,也请你立刻向陈副总司令进言,明天最好不要闹出学潮。”

徐铁英倏地站起来。

王蒲忱也慢慢站起来。

徐铁英径直向门口走去。

王蒲忱还是跟曾可达握了一下手。

也就送到门口,曾可达:“王副官,送一下。”

王副官一直在门外走廊上站着,答道:“是。”

看着王副官送二人没入花径,曾可达立刻关门,走向电话。

张月印接到老刘的电话,得知严春明没有转移,竟回了燕大,十分震惊,立刻赶到了镜春园。

“我拟的电报。”老刘递给他一张纸条,“检讨、请示都在上面,请月印同志签署,立刻发给刘云同志吧!”

张月印冷冷地接过那张纸条——

我没有完成让严春明同志转移的指示,致其擅自返校,并拿走了我的枪支,明天恐因此导致流血牺牲。请求组织处分,并请求指示善后。

“火。”张月印望向老刘,却冷冷地吐出了这个字。

老刘先是一怔,接着明白了:“我要求立刻电报上级,请月印同志签名。”

“北平城工部现在是我负责,我就是你的上级。”张月印对老刘从未如此严厉,“如此严重失职的事件,把我叫来,就是叫我在你写的电文上签名吗?”

老刘还想解释。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张月印从来没有这样不让同志说话,特别是像老刘这样的同志,“老刘同志,你这种只认个人、不尊重组织程序、直接越级的行为已经不止一次了。还口口声声说严春明同志目无组织,目无纪律。”说到这里,他举起了手里的电文,“不要解释了,拿火柴来。”

老刘被张月印这一番狠批震在那里,当然不能解释了,只能去找火柴。可自己平时不抽烟,这个镜春园点的又都是电灯,一时还真不知道哪里有火柴。拉了一个抽屉,又拉了一个抽屉,都没有找着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