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7/8页)

“何副校长!”李宇清急了,快步下台,追上了何其沧,“请您稍候。”说到这里转向大门方向,“来人!”

大门本就没关,宪兵连长立刻进来了,敬礼立定。

李宇清大声下令:“立刻去通知徐局长和王站长,抓的人暂不审问,一切等会议决定!”

“是!”那个连长敬礼后转身飞奔出去。

李宇清这才又轻声对何其沧说道:“请何副校长回座吧。”

何其沧慢慢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台上的陈继承,见他默站在那里,又问李宇清:“你下的命令管用?”

李宇清搀着他:“会议是南京指示召开的,我们这里没有谁能下命令。”

何其沧让他搀着往回走,谁也不看,却突然举起拐杖指向方孟敖:“开个会站着干什么?坐下嘛。”

“是!”方孟敖向他敬了个漂亮的军礼,笔直地坐下了。

何其沧被李宇清送回座前,方步亭也伸手来搀他。

何其沧抖掉他的手:“我不比你老。我告诉你,这个会开完,如果我的师生、你的外甥女还没有放出来,劝你也辞掉那个行长,我们回老家教中学去。”

方步亭:“好,回老家种田都行。”

六十米的囚牢通道,两边的囚房关满了人,竟比空着的时候更幽静,也显得纵深更长。

大铁门外今天除了北平站的人,还站着警备司令部的宪兵。

铁门右边的值班室里,只有孙秘书接听电话时偶尔回答“嗯”“是”的轻声传来。

孙秘书走出来:“囚房钥匙给我,开门。”

执行组长立刻将一大串钥匙先递给了孙秘书,接着极轻地开了铁门上的大锁,又极轻地推出一个人可以进去的位置。

孙秘书拿着那一大串钥匙,缓缓地进了铁门,缓缓地向纵深的通道走去。

囚牢尽头的囚室里,梁经纶坐在不到一尺高的囚床上静静地望着走进来的孙秘书。

孙秘书径直过来了,而且竟然挨着自己坐下了。

梁经纶不能再看他了,只静静地等着。

孙秘书说话了,声音极低:“抓来的人除了严春明还有谁知道你是共产党?”

梁经纶沉默了片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孙秘书:“我的意思是审讯的时候有谁会供出你是共产党。”

梁经纶不再回答了。

孙秘书:“建丰同志指示,‘孔雀东南飞’计划不能被破坏,焦仲卿、刘兰芝必须要保护。”

梁经纶倏地望向孙秘书!

孙秘书反而不看他了:“一旦有共产党明确指认你是共产党,陈继承、徐铁英他们就会把事情搅砸,即将推行的币制改革也会因你受阻。你必须告诉我,关在这里的人哪些知道你的共产党身份。”

梁经纶这才真明白了,眼前这个孙秘书也是铁血救国会的人,没有温暖,沉默中心底反而涌出一股极冷的寒气。

孙秘书侧转身望向他:“你很难,我也很难。我现在只有一个任务,执行建丰同志指示,保护你。”

“保护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审讯那些人。”梁经纶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果要审讯,就审讯一个人,严春明。这一天来他的行动很反常,我不知道是不是北平城工部察觉了我的真实身份。如果是,接下来我只能退出‘孔雀东南飞’计划。”

“我立刻去审问严春明。”孙秘书站起来,“共产党北平城工部是否怀疑你,我能从严春明的态度中做出判断。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谢木兰是不是共产党?”

梁经纶:“不是。”

孙秘书:“那就不要紧了。把共产党北平总学委昨晚那封信的内容原文背诵给我听。”

“好。”梁经纶也站了起来,开始一字一句低声背诵,“‘梁经纶同志,严春明同志公然违反组织决定,擅自返校,并携有手枪……’”

孙秘书虚虚地望着墙,梁经纶背诵的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墙上!

华北“剿总”会议室。

“好!”陈继承又把麦克风拿起来,对在嘴边,噪音很大,“那就开了会把事情弄清楚报南京,再决定放谁不放谁!”

目光笼罩处,曾可达、王蒲忱、徐铁英已经在原来的座位上了。

陈继承:“先说,为什么要让共产党上台演讲?还有,那个共产党北平城工部的头儿刘初五是怎么混进我们发粮队伍的?不要把事都推给马汉山,马汉山背后有谁在暗中策划?这个必须说清楚!”

台上台下一片沉寂。

陈继承盯向曾可达:“电话打了?”

曾可达:“打了。”

陈继承:“经国局长怎么说?”

曾可达:“经国局长说半小时后他再打电话来。”

陈继承:“那就先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从共产党燕大那个严春明说起。”

此时的严春明坐在一尺高的囚床上抬头望去。

——面前这个人虽然站得很近,可摔碎了眼镜,一千多度的近视,能见到的还是一团模糊。

“上级命令你去解放区,为什么违抗命令,擅自回校?”眼前这个人声调不高,十分陌生,问话却单刀直入。

严春明:“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孙秘书:“刘初五同志昨晚还在尽最后努力叫你离开。这话你不会说不明白吧?”

严春明慢慢站了起来,想贴上去,竭力看清眼前这个人的形象。

“请坐下吧。”孙秘书的声调虽依然很低,却露出了严厉,“看清了,你也不认识我。”

严春明又坐了回去。

孙秘书:“老刘同志已经为你牺牲了。你说,还要多少人为你的错误牺牲?”

严春明极力冷静,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说几句你明白的意思吧。”孙秘书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背诵北平总学委那封信,“梁经纶同志,严春明同志公然违反组织决定,擅自返校,并携有手枪。我们认为这是极端个人英雄主义作祟,严重违背了中央‘七六指示’精神。特指示你代理燕大学委负责工作,稳定学联,避免任何无谓牺牲。见文即向严春明同志出示,命他交出枪支,控制他的行动,保证他的安全。城工部总学委。”

囚室里本就寂静,这时更是安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了。

严春明沉默了不知多久,终于吐言了:“我接受任何处分。”

孙秘书倏地蹲了下来,紧盯着严春明:“现在还谈处分,不是太晚了吗?”

严春明:“那叫我谈什么?”

孙秘书:“谈谈你对总学委这个决定的看法。”

严春明:“我没有看法,我只能服从。”

“服从谁?是服从总学委,还是服从梁经纶?”孙秘书这次问话极快,提到梁经纶有意不称“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