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8/9页)

梁经纶也伸出了手:“小刘同志。”

“我是1927年‘四一二政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共产党员!”谢培东对张月印从来没有如此激愤,脸一扭,望向了车窗外,“我的身份原来只对周副主席负责,去年才跟城工部交叉,你们却安插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司机在我身边对我进行监视,现在还来跟我谈什么复杂的政治背景,什么突发事件。张月印同志,我明确地回答城工部,我没有办法继续把方孟敖留在北平,更没有办法拖住蒋经国的什么‘孔雀东南飞’行动,请你转告刘云同志。”

窗外都是雨幕,车突然猛地撞了一下,谢培东和张月印都剧烈地一晃!

张月印一把扶住了谢培东,见小李还在猛打方向盘,大声呵斥:“怎么开的?!”

小李已经吓坏了:“对不起,张部长,倒了一棵树……”

“城工部明天就把他调走。”张月印还在扶着谢培东,“谢老,您自己安排一个司机。”

谢培东一抖手臂,抖掉了张月印的手:“我不是小孩,年轻也不是错误。方步亭那里我已经瞒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瞒了。我必须向国民党摊牌,让他们审讯方孟敖,然后安排他出国。城工部如果继续坚持意见,我请求报告周副主席。”

张月印也严肃起来:“谢老的意思,你现在只能按方步亭的意见办,不能执行城工部的意见?”

“停车!”谢培东突然叫道。

小李小心地将车停了。

谢培东望着张月印:“我的身份是北平分行的襄理,见曾可达我只能传达北平分行经理的意见。没有时间了,张月印同志,请你下车。”

张月印:“谢老,我今天传达的指示,关系到全国的解放战争,请您再慎重考虑一下。”

谢培东:“放心。没有了一个方孟敖,包括没有我谢培东,中国依然会解放。”

“那我就不说了。”张月印一推车门,下去了。

“雨伞!”小李在前座急忙拿起了雨伞。

车外连天的雨幕,已经不见了张月印。

“开车。”谢培东靠在后座,“到警察局后就说车撞了,耽误了时间。”

“是……”

“开快点儿!”谢培东闭上了眼。

大雨在这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整个北平警察局从大门到大院,所有警察都穿着雨衣,列队站在雨中。

方孟韦举着雨伞站在大门外。

孙朝忠举着一把更大的雨伞,罩着依然身着少将军服的曾可达也站在大门外。

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北平分行那辆奥斯汀终于来了,停在方孟韦面前。

方孟韦伸手拉开了后座车门,雨伞盖住了半个车顶。

孙朝忠罩着曾可达也走到了车旁。

雨伞罩着谢培东下了车。

不顾雨大,曾可达的手伸出了雨伞:“谢襄理,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

方孟韦半个身子挡住了曾可达,敲了一下车窗门。

小李摇开了车窗。

“半小时前就出来了,怎么开了这么久?”方孟韦大声问道。

小李:“雨大,车撞了一下,耽误了。”

方孟韦:“还能开吗?”

小李:“还能开。”

方孟韦:“不要等谢襄理了,给夫人送衣服去吧。”

“是。”小李在车内答道。

方孟韦不再说话,搀着谢培东径直向大楼走去,将曾可达撂在那里。

孙朝忠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的目光也盯向了他,慢慢接过雨伞:“回去再看一看预备干部局的纪律。建丰同志都是自己打伞,自己拿包。”举着伞,独自走了进去。

孙朝忠被撂在了雨中,但见门内门外,所有的警察一齐向曾可达敬礼。

曾可达一手举伞,一手还礼,望着前面那顶雨伞,走向了大楼的大门。

雨中,孙朝忠再看那辆奥斯汀时,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方孟韦没有进来。

孙朝忠也没有进来。

曾可达蹲在一个打开的柜前,找出一盒茶叶,又拿出了另一筒茶叶,接着拿出了好几筒茶叶,不禁感慨:“徐铁英喝茶还真讲究呀。有六(音:lu)安瓜片、君山银针、大红袍,还有不同产地的名茶,谢襄理喜欢喝哪一种?”

“白水就行。”谢培东在沙发上答道。

“还是喝茶吧。”曾可达拿起一筒茶,回头望向他,“庐山云雾,我们家乡的茶,怎么样?”

谢培东:“曾局长也喝吗?”

曾可达:“我不是什么局长,只是暂时署理几天。谢襄理喜欢,我陪你喝。”

谢培东:“新生活运动,还是不要坏了你们的纪律。”

曾可达把另外几筒茶叶放进了柜里,拿着那筒庐山云雾茶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朝两个杯子里都倒了茶叶,拿起热水瓶倒水:“新生活运动是一种精神,以茶待客也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端着两杯茶过来了,“谢襄理有好些年没有回江西了吧?”

“谢谢。”谢培东端起茶,揭开盖子,吹了吹,饮了一口,“是庐山的高山云雾,跟我去年在庐山喝的一样。”

“谢襄理去年去了庐山?”

谢培东:“中华民国的夏都,中央银行在那里也有别墅。”

“哦……可惜今年去不了了。”曾可达端起了茶杯,“不过,只要币制改革推行了,跟共产党在全国战场决战,我相信明年我们能在庐山见面。到国防部招待所,我请谢襄理;到中央银行别墅,谢襄理请我。我们喝新茶。”

“但愿吧。”谢培东放下了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辞呈,“这是我的辞呈,请曾督察先看看。”说着,递了过去。

“什么辞呈?”曾可达依然端着茶杯。

谢培东将辞呈摆到曾可达面前的茶几上:“徐铁英、党通局怀疑我是共产党,我必须先向北平分行和央行辞职,以便于你们调查。”

曾可达这才放下了茶杯,拿起那份辞呈,看了看,又放下了:“徐铁英这样说有证据吗?”

谢培东笑了一下:“有证据应该也不会给我看吧。”

曾可达望着谢培东:“没有证据,谢襄理何必急着辞职。币制改革刚开始,万事丛错。天津经济区,北平是重点,谢襄理这个时候辞职会不会把事情搞复杂了?”

谢培东:“徐铁英被撤职了,方孟敖被抓了,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不调查我,事情不是更复杂吗?”

曾可达有意沉默,深深地望着谢培东。

白天,徐铁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崔中石死了,谢培东还在,这个人是周恩来精心布的棋,一日不挖出来,迟早会成为平津地区币制改革乃至华北跟共军决战的心腹大患……”

“我问几句话,谢襄理方便就请回答。”曾可达开口了,“你来辞职,请求调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方行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