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三十一章(第2/3页)
而伊藤博文,只是头也不抬,刷刷的在三份密约文本上签上大名,用上私章。
死一片的沉寂当中,一直对场中情形看都不看一眼的谭嗣同,重重一掌,就拍在桌上!
这啪的一声大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伊藤博文抬起头来,密约签署之后,他也是似乎耗尽了全身精力一般的样子,脸色一下就变得苍白,他定定的看着谭嗣同:“这位可是谭大人?久闻大名,只是直到今日,才得逢尊面……不知道谭大人为何衣带白痕?”
谭嗣同直直站起,毫不退让的看着伊藤博文:“我是在为这次战事当中战死的无数卫国将士服丧!看到今日,他们在天上也要痛哭流涕!伊藤阁下,今日之事,将来我大清必有以报之!”
世铎疲倦的睁开眼睛,想拉谭嗣同:“复生,别动意气,别失了钦差体面!”
和约已定,伊藤博文的客气却未稍减:“谭大人,形势比人强……阁下又焉知此次定约,不是东亚万世和平的张本?”
谭嗣同不顾世铎的呵叱拉扯,指着伊藤博文:“今日之耻,我谭嗣同没齿难忘!这等地方,只压得我喘不过气!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你就等着看吧!世大人,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这钦差副使的责任,我也尽力维持了……再不求变,只怕这样的场景,还会不断的上演!且容我告退,今夜,也只有痛醉一场!”
他猛的挥手,满腹郁气,却不知从何处发泄!北上以来,他一直在维持调和,想表现出做大事的大臣气度,当年公车上书的狂生气概,早就收得干干净净。现在这一刻,却再也坚持不下去。想狂歌痛哭,却不知道从何哭起!难道真是康南海说得对,对于后党他们,只有采取断然手段?徐一凡和他不管理念到底如何不同,可是他此生行事,就是无愧于心!
他陡地长啸一声,跌跌撞撞的就冲出了,没有一个人敢劝他一下,清方随员,个个都是脸色苍白如纸。那墨迹淋漓的和约上面的签字,那鲜红如血的皇帝之宝的印痕,让人都不敢直视!
列强公使代表,也面面相觑,谭嗣同此等大违外交礼仪的举动,也让他们感到极不自在……好在他们要打交道的,大清帝国中枢掌权的,也不是此等狂生!
伊藤博文对眼前这一切,视若未见,他也不用随员,自己恭谨的站起,双手捧着密约文本,做出鞠躬的姿态,奉给世铎。今天他从踏入会场起,就一声咳嗽也未曾发出,每一举动,都是沉稳有力,仿佛在场的这个伊藤博文,不是那个已经几乎燃尽生命之火的日本第一人杰!
世铎只是苦笑,除了苦笑,他这个时候还能干什么?他也站起来,强撑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接过了密约文本,再交出自己签署的。双方再各拿一份交给调停监督的英美法三国代表。何伯犹自强打着圆场,想挽回这已经是显得低沉惨淡的场面。可是他准备的冷餐酒会,世铎却实在没心情领教了。只是拱手告辞,伊藤博文始终保持着低调的恭谨,一直将世铎送到门口,再深深鞠躬送他离开。
看着世铎背影离开,伊藤博文身子抖动一下,一声剧烈的咳嗽顿时就从胸腔当中爆发出来,伴随着咳嗽,更是一口紫黑色的血沫喷了出来!
他的随员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架住了他:“阁下!阁下!首相大人!”
伊藤博文无力的挥着手,也不顾被惊动的那些正涌出来的列强公使:“回家……回家……我对得起这个帝国了……对得起了……剩下的,已经不是人力,而是天命……徐一凡他,他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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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徐一凡倒没在干什么,事情布置完了,他向来是大撒手。冬日天日头短,他布置的任务下去,人人都是忙得人仰马翻,也没多少人到督署里头来和他回事情。
旅顺那里易手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依克唐阿被软禁,吉林练军还在旅顺金州一带的几乎全部束手就擒,在这个年节的时候,其他地方都在休息,而他的两江团体,倒是一船一船的向旅顺运兵运东西。自己人力之内的事情,已经做完,下面就是看局势如何爆发出来了。
在签押房里头,就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坐相,两条腿高高的翘在办公桌上,哼哼唧唧的唱着林俊杰的那首曹操。
“……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那和约,到底什么时候签?……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那几个丫头,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杜鹃和洛施老望小璇房里钻,什么时候她们交情那么好了?……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谁来煮酒……管他们签不签呢,反正老子保朝鲜也没错。依克唐阿的吉林练军没了,宋庆老小子估计也不敢反水,北边他们能指望的两军全部玩儿完,老子就算占了辽南之地,和朝鲜连成一气儿,那帮家伙还能来咬我?不过老子手头力量,也已经扩张到了极限,下面就是真的要按而观衅了,等着他们再干傻事儿……反正老子对他们有信心得很,总之他们就干不了聪明事情!
……独自走下长坂坡,月光太温柔……累死了,好想休假……不过说回来了,老子要请假,该向谁请?”
他在里头唱几句嘀咕几句,偶尔还抖几个花腔,大展他原来在KTV里头的麦霸本色。外头侍立的戈什哈听到里头徐大帅在哼哼唧唧,也淡定得很。算起来从朝鲜回来,大帅已经很长时间没耍宝了,再憋会憋死人的。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徐一凡在签押房里头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回内宅吃晚饭去。那个死都要当他私人胖厨子的马红俊,手艺还真是不错。督署前宅开出来的大锅饭,味道一般得很,在自己戈什哈面前又不用演戏,何苦委屈自己的胃。
正在他才站起来的时候儿,外头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签押房的门就被推开,张佩纶满脸涨得通红的挥着一份抄报纸就冲了进来:“大帅,他们今天签了!”
一句话就让徐一凡满脸懒洋洋不正经的神色收得干干净净。
“签了?”
“就在今日白天,朝鲜给日本,八百万平朝费给日本,借洋款数千万……所有一切,能卖的都卖得家底儿朝天!”
徐一凡嘿嘿一笑:“天意如此……幼樵,要不是他们,我徐一凡也走不到今日!”
对日本密约的全部内容,就在张佩纶手头的抄报纸上面。大清的官僚体系,走到末世的年月,已经是四处透风。严整肃然这个词儿,怎么也和大清官场扯不上关系。张佩纶盛宣怀等人,在北地京师的人脉关系是根深蒂固,哪方面总能拉上交情说上话。再加上钱神开路,更是无往而不利。袁世凯去联络毅军宋庆部,对北地情报的搜集主持,暂时就是张佩纶接手。转了几个弯子,居然就找上了世铎的心腹笔墨老夫子!这密约文本几次往来修改,都是这老夫子在主持。虽说关防紧密,但是总有门路好走,北洋团体在天津留下的人,趁夜请那老夫子吃了几次花酒,就可以说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