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利昂纳(第3/10页)

利:问题是这样的:人们将它理解为“干预”,将它理解为通过具有法律效力的政令来解散某些准军事组织,例如,解散人们谈到的那个全国先锋队组织。这应该归政府来管。应该由总统来做的事只是颁布由政府通过紧急立法发布的政令,或者颁布由议会通过的法律。总统不能发出诸如此类的倡议,仅仅能催促办理。显然,一旦觉察到其中有欠缺之处,那么,我马上会承担起催促办理的责任。必须将反对那些人的斗争进行到底。在这件事上,我是毫无疑问的,也是毫不犹豫的。我可以绝对肯定地告诉您,政府已下定决心不允许某些事态出现,并坚决予以镇压。事实是不仅仅存在着法西斯主义的准军事组织,而且还存在着名副其实的法西斯主义复辟。几乎在所有的演说中,我总是谈到这个问题。您可能会注意到这点。我总是向意大利人谈到抵抗运动及其意义,谈到《抵抗运动时期被判死刑者的信》……顺便再说几句,上帝啊!那些信是多么的感人。1948年,我第一次阅读到这些信件,它们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信中没有一个复仇的词,没有一句憎恨的话,而始终是怀着那样的希望,希望能种下新社会的一颗种子。它们让我回想起了教会中那些殉难者说过的话:“为了成为新生命的麦子,我们将会被猛兽的利齿撕成碎片。”应该让在校的学生阅读这些信件,就像在我们的那个时代,阅读西尔维奥·佩利科[6]的《我的监狱》那样。是的,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地讲解法西斯主义究竟为何物,特别是纳粹法西斯主义究竟为何物。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教会人们运用法律与它进行斗争。好吧,现在,让我们回到您的问题上来。您瞧,在米兰,人们提出反对法西斯主义死灰复燃的请愿,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

法:对。即使在我们的议会中有着由一个合法政党庇护的法西斯分子。即使为了提出这种请愿,需要警察的队伍。在圣巴比拉,不受干扰的法西斯分子在那里安营扎寨。正是在那几天中,五名法西斯分子劫持了女演员弗兰卡·拉梅,狠狠地对她拳打脚踢,我们可以说,向她施加了暴行。

利:向她施加了暴行?噢,不!天啊,原先我不知道!圣母啊,多么可耻!多么卑鄙!多么不光彩!必须查明那些人,必须……

法:总统先生,事实是警察没有查明任何人,也没有逮捕任何人。在米兰,警察没有逮捕对弗兰卡·拉梅施加暴行的那些家伙,反倒是在别处逮捕了一个列宁主义小组的全体成员,而他们是受到阿尔米兰特[7]领导下的社会运动成员的挑衅。总统先生,许多人都认为,就是在警察那里也往往寄生着法西斯分子。

利:不,我排除这一说法,因为率领我们警察部队的是一个极具民主敏感性的人安杰洛·维卡里,因为我们有着一个让反对派也十分敬重的人圣乔治将军作为宪兵司令。我绝对相信,所有的国家机构都对法西斯主义的死灰复燃不抱有任何同情心,包括武装部队在内。从宪法上来说,我是武装部队的总指挥,掌控着武装部队。我可以打包票说,它是抗击新法西斯主义的,而且严加防范,以避免受到新法西斯分子的渗透。我认为,有些军界的人转而投向对方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们在军队中找不到自己的土壤。至于警察部队,也有可能在个人层面上……有些人会对法西斯主义抱有一定的同情心……这是人性的组成部分,但不是规律,绝不是规律。我排除警察有意庇护那些对拉梅施加暴行的家伙以及类似的肇事者。我排除在警察队伍中存在着容忍法西斯分子,并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行为。问题来自另一个方面,那就是警察得不到帮助。人们查找不到这个人,也查找不到那个人,只能摸索着搜寻,因为在那些同谋之间订立有严密的攻守同盟,因为目击的公民感觉不到安全。作为法学家,我早就说过:因为有严密的攻守同盟、沉默和恐惧,人们别想发现任何东西。多少次作证的人冒着人身的危险,得不到安全的保证!作为结论,我可以告诉您说,尽管有着一定程度的法西斯主义死灰复燃,但法西斯主义再也不可能在意大利占据上风,因为国家的所有力量都反对它。

法:总统先生,您如此乐观,这是一件好事。

利:就个人方面来看,我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就像所有的那不勒斯人那样,就像普通的南方人那样,我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就是从小时候起,在关系到我个人的事情上,我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但是,当我担当起某种责任时,我就成了乐观主义者。

法:总统先生,不幸的是法西斯分子并不是我们唯一的灾难。法西斯分子可能最集中地反映了我们的不负责任和缺乏严肃性。总统先生,出于工作的原因,我经常远离意大利。每次回国时,我都感到她江河日下,变得越来越糟。既有道德方面的恶化,也有物质方面的恶化。我仿佛看到某个人在斜坡上往下滚落。不见恢复元气,不见中止下滑。悲愤之情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您没有一点沮丧的感觉吗?

利:我在悲愤和沮丧这两种精神状态之间摇摆不定。因为说到底,这间办公室是一间拷问室。在这里,我见过很多的人。在我所见的人中,有四分之三都是前来诉说负面的事,而不是正面的事。他们之中有工业家、商人和手工业工人、各个工会的代表和经济学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大权在握的人,天晓得是什么样的大权。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只是泄愤而已,他们经常前来,或者说几乎经常前来,诉说大事不好,甚至糟糕透顶。我成了一个接纳担心和失望的收容所。只要你想一下,如果他们对你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它会让你感到悲愤,给你带来伤害,甚至更为严重的后果。是的,这就是我的两种精神状态中的一种……是的,我能理解像您这样的人。他们常常远离国门,因此未能亲历这种令人沮丧的日常走向:谁远离家门,返回之后,都能更清楚地观察到运转失灵的东西。很多事情都运转不畅。就以工作作为例子吧。有人说,我们生活的福利社会和享乐主义思想正在扼杀着我们身上的工作愿望,对工作的热忱正在日益减退……我不说它,是为了使自己不感到失望;我不说它,那是因为一旦我们失去了希望,就不会再留下任何东西……但是与此同时,我感到了复苏的萌芽。我发现,在很多人身上仍然有着工作的愿望。作为个体而言的小工业家、手工业工人和产业工人了解您所说的东西:如果我们要自救的话,那么首先必须在这糟糕的金融形势下投入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