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瓦尼·利昂纳(第8/10页)
法:总统先生,当您被选为总统时,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不会远离生活,奎里纳莱宫永远也不会是一座象牙塔。”
利:我力图冲破一下这座象牙塔,因为一开始,它确实让我有一种紧缩的感觉。我想表达的意思是:突然之间,我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是我事先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特别是在最初几个月里,我感到缺少点气息。人们应该理解我:刑事律师的职业是如此丰富多彩,如此生动活泼。它让你有机会经常接触各种各样的戏剧和各种各样的人物,前往各个地方,能提供给你一个连医生的职业也提供不了的空间。我以此来做这样的比较是因为我原本喜欢当医生,但是我没有尝试过去当医生,因为身体病痛的情状让我感到害怕,我不能冷静地作出反应,为此转而热衷于辩护这一行当……运用法律来解决人世的纷争……当我当律师的时候,让我心驰神往的是:在难以破译的人类精神世界的迷宫中搜索,不设界限,毫无保留地去解读世人。因此一开始,这座象牙塔让我感到僵硬麻木,但是后来,我战胜了这种感觉,开始扬帆远航。
法:因此您没有在意1964年发生的事。那一年,似乎您一脚就要跨进奎里纳莱宫的大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进入,对吗?
利:我马上来告诉您吧。我没有在意,我没有因为1964年失去共和国总统的职务而感到痛苦。另外,我还因为考虑到当时自己还比较年轻,更喜欢留在自己的家庭中,从事自己的职业。我的梦想永远是适度而有节制的。我已经跟您说过,在对待自己上,我始终是个悲观主义者。从小时候起,我就需要我的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好啦,你会成功的!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而在当时,我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日后能成为一位著名的律师、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进而成为一位众议院议长、一位总理和一位共和国总统。不,到达巅峰是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我成功了,我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远比我意想中的要多,也许远比我该得到的还要多。1964年,让我感到痛苦的事是我被自己党内的某些派别所抛弃,而推举我去竞选的正是这些派别。后来……但是,我很快就将它忘了,即便是关系到那些充当变节主角的人……关系到那些一眼便能认定的人……该原谅的我都原谅了。
法:实际上,这是在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而这次是在南尼身上发生的事。至于南尼,我知道,当你们为竞选共和国总统而互为对手时,你们不得不一起去克莱恩斯席瑞高尔夫俱乐部度过元旦佳节。为此我自问道,在您的内心深处,是否不愿意去战胜某个其他的人。
利:不愿意。怎么啦?在我的身上,人情方面,存在着很多左右为难的处境。您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与南尼竞选。您也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因为我的原因而看到他遭到失败。我多么热爱那个人,又是那样的敬重他,因为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值得人们无比尊敬的人。您知道吗?我们原先都住在科隆博路。后来他迁居到阿德里安娜广场,但是我们继续在克莱恩斯席瑞高尔夫俱乐部见面。也是在1964年,我与南尼都是候选人,但是对他而言,那一年,获选的可能性较小。实际上,当我们的看门人里纳尔多说出“将由这里走出一个共和国总统!”这句话时,南尼回答他说:“里纳尔多,你错了。从这里面不会走出任何一个总统。”但是这次不同,南尼有很大的可能性。我没有说,如果我退出的话,他就一定能成功。不,这无助于任何事情。但是如果我处于同一个朋友竞争的状况下,他的胜利将取决于我的退出,那么我会心甘情愿选择退出。以前,有几次就是这样的,我也作出过这样的表示。是的,我非常愿意看到南尼成为共和国的总统,因为他具有高度的国家意识。
法:奇怪的友谊,因为你们两人是如此不同。例如,您是一个非常虔诚的教徒,是吗?
利:我可以说是的。但我并不经常去教堂做弥撒……虽然现在能有更多的机会去那里,因为星期日往往有更多的空闲。但是我是一个天主教徒,而且又是那不勒斯的一个天主教徒。那不勒斯的天主教徒有些特别,与众不同。在他们的身上没有教权主义,因为他们没有反教权主义的经历。他们没有教皇国,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对反教权主义来作出反应……这是一件很好的事。从政治观点来说,某些不合时宜的,且又出自内心深处的反教权主义态度是一种错误。这是一个在俗天主教徒对您这么说的。也就是说,是一个永远也不允许别人败坏国家权力的天主教徒对您说的。他永远也不允许别人败坏国家权力。
法:在俗天主教徒……那不勒斯的天主教徒。首先,是那不勒斯的天主教徒。总统先生,在这次交谈中,您那么多次提到那不勒斯!唉,那样的口音?当我听您发表演讲时,我不能不惊讶地问:“哦!为什么您不能多一点地用佛罗伦萨话[19]来演讲呢?”
利:您说得有理,您说得有理。我知道,我知道。我从来没有能成功地改变那样的口音,这其中有着化解不开的情结。我经常自言自语道:“德尼古拉与我一样,也是一个执著的那不勒斯人,甚至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讲话也带着浓重的口音。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成功地摆脱这样的发音呢?”我做不到。以我这把年纪该怎么办呢?去尝试一下,就会闹笑话。我记得有一名那不勒斯的议员,他在众议院说到“佩鲁贾”,像你们佛罗伦萨人说的那样。每次,我都挑逗他说:“议员!唉!不!在那不勒斯,佩鲁贾(PERUGIA)是被读作PERUGGGIA的,其中有三个字母G!”因此有两种情况:不是闹笑话,就是有化解不开的情结,特别是在电视中。我有着化解不开的情结。我看重自己是那不勒斯人,但只是通过口音来表明。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那不勒斯人从来就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和心胸狭窄的地方主义者,在他们的身上有着四海之内皆兄弟般的宇宙神教。我也根本不知道它来自何方,也许是因为受到过无数的痛苦,遭到过众多的迫害。无论在什么地方,那不勒斯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家。他们向所有的人都伸开双臂。他们都是聪明的人。我们曾经接待过肯尼迪,过后,他给我写了一封感谢信,结尾写下了“那不勒斯万岁!”为此,我感到无比的欣喜!这封信共有两页纸,用英语书写。糟糕的是我不懂英语,也不懂其他的语言。而“那不勒斯万岁!”这句话是用意大利文写成的。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您要知道,这是唯一一封没有留在齐吉宫中的信函,我把它带到了乡下的家中。但是,在有件事上,我可不像那不勒斯人,那就是我不相信迷信,从来就不相信数字13和17、黑猫、打翻油瓶和打碎镜子会招来灾难和不幸之类的蠢话,也从来没有在口袋里揣着护身符或者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