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罗·库尼亚尔(第2/6页)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您愿意怎么说,您愿意怎么想,悉听尊便。抹杀和无视一个代表着绝大多数民众,并在选举中取得了胜利的党是不合理的。如果不接受选举的结果,那么……

库: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不愿意选举的做法!您若从这一思想观念出发就错了。不,不,不!我毫不在乎选举,毫不在乎!啊!如果您认为问题可以归结到这个党或那个党所获选票的百分比上,那么您就大错而特错了!如果您以为拥有40%选票的社会党和拥有27%选票的人民民主党代表着大多数,那您就错了!他们不构成大多数。

法:库尼亚尔,您在开玩笑吗?难道数学是一种主观想象吗?

库:我是说选举同革命运动毫不相干,或者说很少相干,不管您是否喜欢这种说法,也不管社会党人是否喜欢这种说法。我是说,选举过程不过是革命运动的小小补充。因为在这里,武装部队运动是一股政治力量,是一股独立的力量。它既有自己的政治思想,又有自己的政治自主,虽然它在选举的结果中没有体现出来。是的,我知道您想用什么话来回答我。您会说军人也投了票,是用这句话来回答我吗?武装部队运动并没有作为一个政党参加竞选,他们的选票分散在各个政党中。如果您以为没有武装部队运动便能实施立宪会议,那么就会犯一个莫大的错误。如果您以为立宪会议可以变成议会,那么就会犯一个可笑的错误。啊,不!立宪会议并不一定是个立法机构,也并不一定是个众议院。我向您保证,立宪会议就是立宪会议,仅此而已。它的意义是有限的。立宪会议将在一定的政治范围内工作,而这个范围是完全受不代表武装部队运动的力量同武装部队运动之间签署的协议所限制的。因为进行4月25日革命的是武装部队运动,而不是社会党。

法:您是说葡萄牙将不会有议会吗?我理解对了吗?

库:您理解得很对。我向您保证在葡萄牙将不会有议会。

法:那么你们为什么举行选举?为什么你们共产党人参加选举?为什么把大量的精力和财力花费在选举上?

库:唉!唉!唉!也许在这个问题上您是对的。也许我们不参加更好。但是人们并不总是能做那些称心如意的事,并不总是能按自己的设想行事。当时,一切都计划好并作了决定。种种矛盾的力量参与其中,如那个不同派别组成的政府,那个连人民民主党也包括在内的大联合政权。我们共产党人曾清楚地告诉军人,联合政权中不应该有人民民主党,不可能通过广泛的民主联合把国家引向社会主义。但是他们愿意把社会党人、共产党人、社会民主党人和武装部队运动的各个派别组合在一起……我们曾提醒他们,选举是一种危险,条件还不成熟。如果不采取补救办法,我们将在选举中失败。消极的投票不能同积极的战斗混为一谈。但是我们只阻止了地区性选举,对立宪会议的选举他们曾坚持要举行。

法:库尼亚尔,选举是测量人民意愿的唯一标志。

库:是标志之一,仅仅是标志之一。我之所以这样回答您是为了取悦于您,说得更明白些,是为了避免同您进行无休止的争论。如果我回答您说“不是任何标志”,这种是与不是的争论就不可避免。当有些地区还存在文盲时,您想测量出什么呢!现在有些地区到处散布着这样的流言飞语,说什么“如果你投镰刀斧头的党,那么共产党人就会来到,并揪你的耳朵”。在这种流言盛行的情况下,您想测量出什么呢!

法:库尼亚尔,您是说,人民还没有成熟。这往往是推行专政的借口,也恰恰是法西斯分子常说的话。

库:唉……这并不是说人民还没有成熟……而是说选举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法:库尼亚尔,事实是您没有预料到会遭到如此惨败。

库:不,不。我知道右派会取得胜利。我没有提醒过军人吗?我曾期待在里斯本得到更多选票,这是真的。我曾期待在南方的许多地区得到更多的选票……但是我从来没有幻想过获得多数。抱这种希望是缺乏根据的。反共产主义势力如此强大,以致在某些村庄我都无法举行集会。他们在墙上写道:“库尼亚尔,叫你有来无回!”农业地区对我们十分不利,农村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氛。无论在什么地方,被认为需要打倒的敌人不是法西斯,而是葡萄牙共产党。我们遭到各种各样的人的反对:右派、中派和左派。你们国际新闻界也攻击我们,你们总是喋喋不休地议论布拉格,也像议论布拉格那样的议论里斯本……而梵蒂冈电台则呼吁人们别投左派的票,社会党人煽起内战的恐怖,说什么如果共产党人上台,就会同西班牙人交战,还谣传说将发生共产党人策划的军事政变。在这种气氛下,右派获胜是不可避免的。

法:库尼亚尔,右派没有获胜,是社会党人取得了胜利。您愿意去说话的地方,您都去了,也说了,那里没有恐怖气氛。选举是以正确的方式进行的。后来是你们采取了错误的行动,甚至是非法的行动。

库:啊,现在我不得不向您解释现在葡萄牙发生的事。这里发生着什么事呢?发生着革命。您知道吗?这里有一个革命的进程,您知道吗?尽管它是同资产阶级的民主化进程同步发展的。资产阶级的民主化进程有时同革命进程有着同一的目标,有时则互相矛盾。解决问题主要应靠革命运动,而资产阶级民主化进程则依据选举万能论的陈旧观念行事,希望一切合乎法理。它强调法律地位,要求对享有某种法律地位的事物给予法律保护,但这种法律都是前政权的法律。它谈论有待遵守的法律,但是在革命进程中人们将制定新的法律,而不遵守前政权的法律,懂吗?革命不遵守法律,它制定法律。

法:对极了,正确极了。那么您为什么同我谈民主?民主是多元化,是思想的自由。选举就是应该受到尊重的民主,是人人都参加的选举,而不仅仅是由您所容许的党派参加的选举。

库:这是您的看法,绝不是我的看法。

法:我明白了。但是您把“民主”一词理解为什么鬼东西呢?

库:当然不是你们多元论者所理解的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民主意味着取缔资本主义和垄断。我再补充一句:现在在葡萄牙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出现你们西欧那样的民主。我说“已经没有”,就是说“再也没有”。当然,如果他们在4月24日对我们说,你们将会有一个像法国、意大利和美国那样的政权,那么我们也会欢呼:“多好啊!多么令人欣慰啊!”但是事态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现实的演变为我们展现了另一种前景,人们不能强求某个国家人民的愿望受到限制或一成不变。换句话说,我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你们西方的民主。我们对你们的民主自由和垄断政权之间的协调一致已经不再感兴趣。即使我们有能力做到,我们也不会去争取达到这样的目标,因为我们不希望达到这样的目标,因为我们不要你们那种民主。我们也不要你们那种社会主义,尤其是你们那种社会主义梦幻。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