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宠李治,媚娘再陷绝境(第10/10页)

“呃……”两名罪臣双双瘫软在地——其实他俩还存了几分侥幸之心,希冀皇帝顾念旧情加以宽宥;怎料非但不宽,反而加重处置,简直是晴天霹雳。

群臣也感意外,有几位与董思恭交厚的重臣顿足而叹,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情——杀一宠臣而明法度,此乃圣上故意为之,万万救不得!

金吾卫士可不管这么多,奔上殿来,架住两人便往外拖。权原崇原定流放,猛然获悉是赐死,经不住打击顿时晕厥,便如拖死狗般被拖了出去。董思恭却不甘这下场,情知少时便要人头落地,也顾不得当官的体面了,奋力挣扎着嚷道:“陛下!饶命啊!你不念昔日春宫侍读之情么?”

“且慢……”李治绝非毫不念旧之人,尤其痛失来济后越发珍视潜邸旧友,董思恭吏干之才虽不出众,却颇有才情,好歹跟随他二十年,岂能不惋惜?听到昔年往事他再也板不住面孔了,语重心长道:“思恭啊!杀你朕也不忍,然则隋创科举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等丑事,朕若不严惩,何以警示百官、立法后人?况且你出身寒微,祖上并无显贵之人,乃因勤奋读书、铁砚磨穿才有今日富贵。若非昔年你科举高中,焉能侍奉春宫、擢升高位?若非文采出众,朕又焉能让你参与修史、主持科考?你自科举而始却亵渎此道,非但自触刑网,也玷污了科举,玷污了朝堂,甚至玷污了天下文章!难道不该判你一死吗?念在咱君臣多年情谊,朕只要你一人性命,不株连家眷已网开一面。但愿你能甘心服死,为天下鉴诫,让后人铭记你的教训啊!”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了。董思恭情知无论如何无法幸免,也不再喊叫了,哆哆嗦嗦爬起来,整整破烂的罪衣,又给李治重重磕个头,无比沉痛道:“臣卑劣不堪,辜负陛下知遇之恩。罪大恶极,情愿……情愿领死。”说罢两行悔恨的泪水已簌簌而落。

“唉!”李治喟然长叹,再不忍看他一眼,起身离去。

正午的太阳照耀着太极殿,金瓯玉瓦闪着光芒,令人目眩。雷霆震怒的大朝结束了,文武百官却没离开,因为大辟马上要执行,行刑地点就在太极殿下的天街,李治令所有官员都要在场观刑。

因为法场设在西内,司刑的刽子手无法入宫,掌管刑场的是禁卫军,奉宸卫中郎将亲自掌刑,操御刀削首。民间执行死刑时常常观者如堵,百姓叫嚣谩骂争看好戏;今日的看客也不少,但满朝官员鸦雀无声,都静静等候着那血腥的一幕——皇帝分明是杀鸡儆猴啊!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敢对科举考试下手,便是这等下场!

董思恭被扯下朝堂押在金吾仗院,此刻已披头散发、五花大绑,被士兵推搡着走到殿阶前;中御府临时立了根木桩,楔上个铜环,权作行刑之用。禁卫兵平时虽不干这等营生,却也动作麻利,三两下就将他牢牢绑缚在木桩,薅起头发拴在铜环上。

他万念俱灰,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太极宫乃朝堂圣地,何时充过刑场?自从隋炀帝亲率百官乱箭攒死叛臣斛斯政,近五十年来他算是死得最“风光”的人啦!

“甘心服死,为天下鉴诫……甘心服死……”他不住默念着李治的嘱托——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谁叫自己财迷心窍,一失足成千古恨?也罢!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就用这颗脑袋为大唐社稷做最后一点儿贡献吧。

董思恭下定决心甘心赴死,然而……

天街之上人山人海却寂然无声,简直静得有些恐怖,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注视着他。百官之首的李、许敬宗还算泰然自若;李义府则凝然瞪大眼睛,似是无比惊恐;上官仪紧蹙双眉,不住摇头惋惜;怨愤、痛恨、鄙夷、恐惧……四面八方各种表情呈献在他面前。尤其是郭正一、张昌宗、孟利贞、元万顷等交情深厚的文友,一个个都噙着泪水痛苦地低着头,不忍直视这惨状。

董思恭原本笃定的心渐渐动摇了——朋友们看都不忍看,这身首异处到底是何等滋味呢?脑袋掉了应该很疼吧!人死之后究竟是堕入幽冥还是魂归六道?我犯国法而受诛,该不会落入阿鼻地狱永受折磨吧?我妻我儿又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间,又见行刑的中将郎手持千牛刀缓缓向他逼近,那锋利的刀刃在烈日下闪着寒光,越发心头一凛,仅存的那点儿勇气早已丢了个干干净净——甘心服死?皇上说得容易,可性命只有一条,谁能心甘情愿掉脑袋?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不……我还不想死……”董思恭忍不住哀求。

中郎将无可奈何道:“董兄,平日里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知道您是够朋友的人,可王命在身爱莫能助。您放心,我下手利索些,保准您不受罪。”说罢转向群臣高声宣布,“时辰已到,处决罪首。”

这等安慰之言管什么用?董思恭只觉两股间一阵暖流,尿都出来了。他想抗拒、想挣脱,甚至想逃跑,可身子却被绑得结结实实,连颤抖都被遏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眼瞅着冷森森千牛刀高高举起,他再也矜持不住了,一下子泣涕横流,放声大呼:“刀下留人!我要举报!要弹劾!要面见圣上……有、有人要造反!造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