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第3/20页)

难怪斯巴达能够崛起并统治不如它好战的邻国,据历史学家所知,可能没有任何其他社会像斯巴达那样具有臻于完善的武士制度。公元前8世纪期间,斯巴达人先是征服了他们自己的5个村子周围的100个村子,然后在一场长达20年之久(公元前940—前920年)的战争中征服了邻近的麦西尼亚地区。在那以后,斯巴达在伯罗奔尼撒的崛起不再一帆风顺。它先是发生了治下城市的反叛,后来又受到邻国阿尔戈斯的挑战,公元前669年在海希亚遭到败绩。有19年的时间,斯巴达苦苦挣扎求生存;到了公元前6世纪,在与阿尔戈斯的一场战斗中,双方先各自派出“300勇士”交锋,然后是全线出击;斯巴达人浴血奋战,最后胜出,终于成为伯罗奔尼撒的军事霸主。

与此同时,希腊的其他主要城邦采取了不同的发展方法和方向,把势力范围从大陆向外转向岛屿并回头转向小亚细亚沿岸;希腊人开辟的海路不断伸展,最终把希腊文化的创建中心和远至西西里、法兰西南部海岸、黑海内海和利比亚沿岸的殖民地都连接起来。在斯巴达忙于改善武器、战术和军事组织这些使它在陆上战无不胜的军事手段的同时,其他城邦,特别是雅典,发展为海上强国,建造了船只,借以与波斯人和受他们辖制的沿海民族争夺对爱琴海和东地中海的控制权。

波斯战争(公元前499—前448年)是很晚的事,因为波斯直到居鲁士大帝崛起才成为统一的王国。公元前6世纪期间,希腊人的战争基本上在他们自己之间进行,主要是由各城邦争夺土地、权力和对贸易的控制而引起的。在此过程中,战争形式发生了变化;铁制武器开始使用,因其廉价,拥有武器的人大为增加,比起迈锡尼时代多了许多。掌握武器的是身为平等公民的小农,用这种武器进行的战争的惨烈程度可能是史无前例的。之前的战争和其他民族的战争——甚至包括亚述人的战争,尽管我们不了解他们作战行为的详细情况——仍然保留了原始战争的一些要素,如小心谨慎、作战时与敌人保持距离、依靠投射性武器、不到有把握得胜的时候不肯接近敌人等等。希腊人抛弃了这些小心翼翼的做法,自己创造了一种新的战法,把战斗变为一决高下的行为,变为作战者技能和勇气的大比拼;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次行动中全力以赴争取胜利,哪怕有可能流血失败也在所不惜。这一新的作战精神彻底改变了战争的面貌,研究希腊城邦战术最著名的学者甚至提出了一个引人注意,但也颇具争议的主张,说希腊人发明了“西方的作战方法”,欧洲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征服了世界上他们的军队足迹所至的每一个地方。

方阵战

希腊地形多山,只有山谷地带以及伯罗奔尼撒北部、塞萨利和西部沿岸地区的几块平地适于农耕。山坡上固然可以种植橄榄树和葡萄,也可修建梯田,但除了橄榄油和酒以外,希腊人吃的粮食只有在山谷和平原这些较为宽阔的地方才能大量生产。知道了这些,希腊的公民—战士对自己的小块田地——通常最多15英亩——如此珍视就不难理解了。他靠田地谋生,并靠田地出产的盈余为自己购买重装步兵所需的装备,而他的战士身份又使他有权在市行政官的选举中投票并参与通过法律。因此,如果他的家乡遭到侵略,他的橄榄树或葡萄藤被毁,他的庄稼被践踏或烧掉,那么他不仅在来年冬天会衣食不继,难以活命,而且他作为自由人的地位也危矣乎哉。希腊城邦间战争一贯的特点是大肆破坏,把一切“夷为废墟”。学者一直认为,是因为这种破坏引发的愤怒,才使希腊人的战争表现出过去没有的凶狠暴烈。最近,美国古典学家维克托·汉森(Victor Hanson)提出了另一种解释。汉森在加利福尼亚州长大,家里有葡萄种植园,他逐渐开始怀疑“夷为废墟”的后果是否真的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凄惨。根据他的亲身经验,他知道葡萄藤具有奇迹般的再生能力,无论怎么折腾,哪怕是全部砍掉,只剩下根,到了第二年春天,它仍然会冒出绿芽,到了夏天照样枝繁叶茂。毁掉葡萄藤的唯一办法是把它连根拔起,但那很费时间:根据他的计算,一英亩葡萄园有2000棵葡萄藤,要把它们都毁掉需要34个工时。橄榄树抗破坏的能力更强:橄榄树长成后,木质坚硬,枝干虬结,点火很难烧得起来;树干粗大,直径可达20英尺,斧钺难侵。橄榄树和葡萄藤一样,遭砍削后复原能力很强,虽然不如葡萄藤那么快,但也是只有被连根拔起才真的会死去;但用拔的方法毁掉橄榄树丛比毁掉葡萄园更加费力。因此,来犯的敌人要想打乱希腊农耕业的生产周期,必须从脆弱的作物下手,那就是农田。一年没有收成会导致缺粮,若是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存粮吃光后就会出现饥馑。然而,夷平农田也并非易事。春季的庄稼青苗水分太多,不能用焚烧的办法,有时入侵者会骑着马践踏田地,但那样费时良久且效率低下。成熟的庄稼一旦收获,就储存在安全的谷仓里准备脱粒。因此,从地里的庄稼变得干燥易燃到收获入仓,这段时间非常短,只有5月里几周的时间。

但是,一心烧杀抢掠的来犯敌人无法一举席卷希腊的农田;希腊的农民一般用护堤或围墙把自己的田地围起来,田地内不同的地块周围也建造围墙,即使不和邻居的田地相接也要造围墙;结果,“劫掠的敌人无法在希腊的田野上横冲直撞,随意放火破坏……围墙、山丘、小果园和葡萄园这些重重阻碍使他们只能缓慢前进。”简言之,希腊城邦的领土易守难攻,于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就成为合理的军事策略。敌人通常来自不远的地方,所以他们一旦备战,必定会传来风声;如果能够在边界上阻挡并抵抗敌人,不使他们在可能造成最大破坏的短暂时期内有可乘之机,那么所有土地拥有者的农田就都可以免于破坏,他们养活家人、履行公民和战士的权利和义务的依靠就能保全。

这一分析在汉森开始研究之前就已被普遍接受,也许与他的研究结果有些细节上的不同。然而,汉森提出了一个革新性的观点。鉴于对希腊农耕地区发动有效攻击的时间段极为短暂,而且汉森也指出,我们所谓的城邦“公民”至少有80%住在乡村,不是城市居民;另外,来犯者出发后,自己家中的田地也有遭受破坏的危险,所以速战速决、一锤定音就成为战术的上上之选。这样,决战的“思想”就在希腊人的头脑里生了根,与这个思想一起的还有其他有关决定的思想,如政治由多数人的意见决定、戏剧情节决定必然的结果、逻辑决定智力推理达成的结论,等等,这些都是希腊人给我们留下的遗产。这里一定要注意不可本末倒置。从希腊人开始采取方阵战法,大军在狭窄的战场上整齐列队,挥舞着盾牌和长矛短兵相接,到希腊在思想知识领域中取得彪炳千秋的辉煌成就之间至少相隔两个世纪。另外,尽管希腊人实现了文明,但是他们仍然保留了旧有的一些特质,包括原始的复仇激情。在所有希腊人都耳熟能详的神话中,关于神庙中供奉的诸神因自己受到侮辱而进行无情报复的故事比比皆是。所以,汉森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