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第7/20页)
雅典之所以建立强大的海军并高度重视海军的军事作用,是由之前两个世纪中它的经济和对外关系的发展方向所决定的。在斯巴达充分发挥建立在排他性社会秩序基础上的军事优势,一跃成为伯罗奔尼撒强国的同时,雅典则发展为贸易大国,这部分地是因为它的土壤太过贫瘠,难以养活国内的人口。同时,雅典也日益成为政治上的帝国,与它结盟或托它庇护的城邦远及小亚细亚。雅典被这个联盟推选为盟主,带领盟友在萨拉米斯战役和普拉提亚海战后继续与波斯作战;公元前460—前454年间,雅典甚至投入了海军并派出远征军与波斯争夺对埃及的控制权。国土安全且自给自足的斯巴达退出了战争,而雅典作为由较小的城邦组成的提洛联盟的盟主却力战不休,主要靠要求盟友支付越来越多的补贴;最后,纳贡的城邦多至150个。
到公元前448年,波斯的斗志被雅典消磨殆尽,和平终于得以实现。但外部的和平并未带来内部的和平。雅典人的索求无度在提洛联盟各城邦的纳税人中引起了广泛的不满。雅典插手有些地方的事务,有时甚至挑起革命来建立雅典式民主制度;在这些地方,雅典的勒索、政治颠覆和它不断扩大的战略和商业霸权,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最终导致了与雅典的反目。先是科林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城邦都起来反对雅典,和雅典爆发了一系列冲突;在冲突中,斯巴达与科林斯和底比斯结为盟友。此即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战争在公元前445年结束,双方均未遭受太大的损失。但雅典后来的所作所为却不可避免地再次挑起了战火。它修建起“长城”,把雅典和比雷埃夫斯港都围在里面,使陆上来犯的敌人无法进入;同时,在精力充沛的领导人伯里克利的极力怂恿下,雅典集中财力军力向海外扩张;它自认高人一等,对原来提洛同盟中的盟友以势压人,毫不留情,咄咄逼人地威胁着其他大商业城邦的利益和斯巴达作为陆上军事霸主的地位。公元前433年,雅典和科林斯开战。公元前432年,斯巴达加入了战争,还带来了皮奥夏同盟和伯罗奔尼撒同盟的城邦成员。
这场战争才是真正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它持续到公元前404年,以雅典战败、斯巴达得胜而告终,但希腊城邦制度因此元气大伤,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战后小型冲突仍然接连不断,使希腊对外敌全无抵抗之力,结果被马其顿征服并强行实现了统一;马其顿人在血缘上是希腊人的兄弟,但在希腊人眼中却是半野蛮人。独立希腊是身处一个大肆扩张的亚细亚帝国边缘的自由人民引以为傲的文明。被马其顿征服后,它终于失去了辉煌,这一文明所启发的知识和艺术生活也光彩不再。伯罗奔尼撒战争本身是陆上和海上这两类迥然不同的力量的冲突,结果谁都没能压倒对方。战争初期,斯巴达几乎每年都侵入雅典的内地破坏庄稼,企图用饥饿法使雅典就范;雅典破解斯巴达这一封锁战略的办法是任乡村的居民自生自灭,城里的人靠从海上进口的粮食存活,主要经由接通黑海岸边产粮区的航道运来。当斯巴达在公元前424年派兵攻占位于这条航道之上的色雷斯港的时候,雅典不得不寻求停战。本来可能会通过外交的折冲樽俎达成持久的和平,但斯巴达人的外交努力却没能成功。它的一些盟友脱离了同盟,这使雅典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以为最终仍然有可能获胜,于是他们在公元前415年扩大了战争的范围,以求制造一场大危机。雅典对西西里的锡拉库萨发动远征,希望占领全岛,以此获取一个供应中心,彻底消除经济上的后顾之忧。
西西里远征的确造成了危机,但远超雅典的预期。斯巴达看到,现在的问题是哪个城邦能在希腊成为执牛耳者,于是放弃了它自从温泉关以来一直坚持的爱国立场,去寻求波斯的帮助。公元前412到公元前404年间,在远至黑海入口的一系列陆上和海上的战役中,斯巴达陆军和波斯海军让雅典人连吃败仗,最终赶得雅典军队逃回长城内。波斯舰队在公元前405年的羊河战役(Aegospotami)中打败雅典海军后,出现在比雷埃夫斯外的海上;公元前404年4月,海陆两边均遭封锁的雅典被迫投降。
马其顿与方阵战术的登峰造极
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希腊人之间就此休战。无论是对希腊大陆还是对希腊的海外殖民地来说,公元前4世纪都是一段悲惨的日子:争霸之战旷日持久;交战方结盟改盟越来越随意无由;出于一己之私去请求波斯的帮助,把过去希腊人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大流士和薛西斯的爱国精神抛到九霄云外。公元前395到公元前387年间,雅典及其同盟与波斯结盟对抗支持小亚细亚地区希腊城邦的斯巴达,雅典—波斯联合舰队在公元前384年的尼多斯战役中一举摧毁了斯巴达的海军。雅典的力量因此骤然剧增,波斯于是惕然不安,遂暗地里又向斯巴达提供支援;由此造成的僵局迫使希腊人承认了波斯对希腊以及希腊以外地区名义上的宗主权。尽管如此,斯巴达仍锲而不舍地企图维持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决定,甚至出兵攻打它在陆上的主要对手底比斯。在公元前371年的留克特拉战役和公元前362年的曼提尼亚战役中,底比斯都大获全胜;它天才卓越的将军伊巴密浓达(Epaminodas)表明,方阵战法在对敌时可以调整,做出决定性的战术调动。在留克特拉战役中,在对方的兵力是11000人而己方只有6000人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伊巴密浓达把左翼的力量加强了4倍;为掩饰右翼兵力的薄弱,自己率部发起冲锋。斯巴达人还以为战斗会按照方阵战的老规矩进行,兵力在整个战线上平均分配,结果没能及时加强己方比敌军力量薄弱的那部分,方阵被打破,损失惨重,而底比斯方面却几乎未损一兵一卒。虽然斯巴达人吃了大亏,但9年后,他们在曼提尼亚又重蹈覆辙,再吃败仗。伊巴密浓达指挥军队打了胜仗,自己却在胜利时身死沙场,他的死部分是因为调整方阵战法后加大了指挥官身处的危险;危机尚未过去,底比斯却痛失主帅。
至此,希腊的力量正从南部和中部确立的城邦向北转移,北面的马其顿在励精图治的新国王腓力二世的统治下,正逐渐发展为地方霸权。腓力二世认识伊巴密浓达并对他钦佩备至,他自己重组了马其顿的军队,重点加强其战场调动能力,打败了西面和北面边境地区的敌人后,转而介入希腊的事务。在第三次神圣战争(公元前355—前346年)中,他打败了雅典,占领了许多和雅典结盟的小城邦,成为近邻联盟(东北)理事会的领导。他的地位一经巩固,把征战范围扩大到希腊以外后,就获得了进一步扩展权威的机会。狄摩西尼向他的雅典同乡和其他希腊人呼吁说,面对马其顿的威胁,他们应该像当初抗击波斯一样团结起来,但没有人理会他的话。公元前339年,雅典和底比斯重整旗鼓,向近邻联盟理事会宣战,但在喀罗尼亚一役中(公元前338年)被腓力二世打得溃不成军。第二年,腓力二世召开了所有希腊城邦的大会,会上除斯巴达以外的其他城邦都表示接受他的领导,并同意和马其顿一起对小亚细亚发动远征,推翻波斯对希腊土地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