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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鸳鸯蝴蝶花世界(第7/8页)

那么,张勋的手下,为什么要向张宗昌开火呢?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正因为是一伙的,所以才会抢功,才会自相残杀。事后张宗昌怒不可遏,写信给冯国璋,告张勋的黑状:

义勇军纪律太坏,该队下关后,即放火烧房,乘机抢掠。我师入仪凤门时,犹向我射击,以为贪功。恳祈军长严饬该司令速加约束,或酌调他处,以保名誉,免遗外人口实,此呈。

【14.帝国主义作证】

我们必须重新评估张宗昌。

此人不唯在军事上能力超群,在政治上的见解,同样也是不同凡响——若他真是一个草包,又如何会成为统领30万大军的山东督军?那些嘲弄并贬斥他的人,不过是在嘲弄自己。如果草包张宗昌尚有如此人生成就,那么人生成就无法与张宗昌相比拟之人,又当何以自处?

承认张宗昌的智慧,不过是对历史的一种公正态度。

认为张宗昌是草包之人,不过是在羞辱自己的智商——若是你的智商比张宗昌更高,又如何在人生成就上输于张宗昌?

至少,在北洋军入城之时,张宗昌对时局的判断、分析与预测,全都应验了。

他在拍给冯国璋的电报中说,张勋的行为会遗外人口实,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实际上,张勋在南京城中的表现,差点毁了他自己。

几乎所有的史料,都记载了张勋的辫子兵在南京城中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其中人们所引用的最权威的资料,当属P·S·黄恩施所著《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中的场景:

……当我们进入南京的时候,这个古老的城市正孤独地、忧郁地躺在灰色的晨曦中。……那些身躯高大、留着辫子、穿着黑布军装的兵士站在街上,“保卫”着城市,居民们愁眉不展,提心吊胆地沿街匆匆走过,到处看到烧焦的颓垣残壁,屋内什物都遭毁损,被抛弃在街头;墙壁内还留着炮弹的碎片。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令人沮丧的悲惨场景……

写这本书的P·S·黄恩施,是刚刚赴任的美国驻华公使,他对张勋的辫子兵产生了极坏的印象。

洋人不开心,友邦惊诧了,说起来也有党人的功劳。革命党有专人搜集张勋的罪证,如当时有一本书,名叫《张勋洗劫记》,署名顾公权,这本书收录了南京人民对张勋的愤怒控诉。一亲身经历被劫的顾姓老人回忆道,他当时15岁,为避兵灾,全家人逃到附近的菜地里躲藏:

……9月3日下午,被一小股匪兵发现,向我索要大花边(指现金),我没有,一个匪兵指着我说:你是革命营长,我在前线见过。说着就把我推到大树下,正举枪枪毙时,适冯国璋部奉令出动,制止抢劫,领队人看我是个小陔,叫把我放了。

注意这段记载,请注意这段记载,革命党人精心选择了张勋作为目标,搜集证据向其发起狂猛的攻势。为了集中火力,甚至不惜承认冯国璋维护秩序的功劳。这里边,又有什么玄机?

当时有一家报纸,叫《盛京时报》,这家报纸此前报道过革命巨子张振武被杀之后,他的六奶去找大奶,商量办理丧事,结果被大奶打出门去的事。这家报纸的倾向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支持革命党,比较公正。

这一次,《盛京时报》又报道了张勋辫子军的抢劫情况:

今日城中劫掠之情形未能以电传达,官军于星期一下午即从事劫掠,未及二十四点钟,全城被抢一空。其赃物中虽无前年光复时之贵重物品,然此次劫掠则精粗不遗,卷刮一尽。兵士之提携担负者络绎不绝,皆属家用物品。有时且强令居民为之提负,其中或尚有物之原主而为八大爷所逼,亲携己物送至营内者。兵士公然以人力车满载赃物,且赃物中无物不有,虽不值多钱,然亦必取之以为快。人力车现全为彼等勒令尽役,虽西人亦不能雇得一辆也。各项赃物在外人之眼中殊无特别之价值,惟居民自称,在小本经纪商民视之,则有绝大之价值。虽一店被劫之物所值不满数元,然失此区区,即可绝其生计。呜呼!宁民抑何不幸而屡遭重劫,此次劫掠虽荒僻之地,似亦无一遗漏,所劫之物,皆用人力车运至各门,或出兵士亲自挑负,而下流人民为兵士强令服役者,其情状尤殊可怜。各方面皆有赃物络绎运至城门,殆无一街有幸免者也。

有《盛京时报》的公正报道,坐实了张勋辫子军的祸乱南京之罪。那么张勋本人,对此又作何解释?

9月9日,张勋拍电报给袁世凯,曰:

匪军逃窜,乘机抢掠,土匪助虐,益肆凶残,多有假冒官军情事。此时各军号令不一。勋破除情面,派队巡街,随地正法者二百余,秩序始复。此金陵各国旅居洋人之所共见。今路透电乃以蓝衣兵占多为言。查勋部入城,仅占东北一隅,地处荒僻,民户无多。其余繁盛之区,均则各军分扎,孰抢孰否,不难按户而稽。

张勋在这里辩解说:帝国主义替我作证,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各家军队在南京城里都是有自己的地盘,抢掠是不是在我的地盘上发生的,一查就清楚了,而且我还派人上街执法,杀了乱兵两百多人,两百多人啊!革命党也没杀这么多。你们为啥要冤枉我呢,为啥呢?

到底有没有冤枉张勋,如果有冤枉,又是为了啥呢?

问问何海鸣吧,这老兄此时正在南京城中,与北洋军做最后的死战。

【15.为了多情孙公子】

北洋军蜂拥而入南京,讨袁军尚有千人之众,退至钟鼓楼、内桥、鸽子桥一带,与北洋军激战,须臾,枪声止息,讨袁军已经零星四散,不知所踪。

北洋军开始搜杀讨袁军。

这时候,雨花台畔,荒草丛中,响起了一种难听的靡靡之音:

为救孙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

为了多情孙公子,

你说他娘的我有多么贱。

啊啊,你说他娘的我有多么贱,

净他娘的瞎扯淡啊瞎扯淡……

草丛中传来的那怪异歌声,虽然有板有眼,却嗓音沙哑而古怪,让人听了,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悲凉怪异的歌声,不是别人,正是鸳鸯蝴蝶派大师、江苏大都督何海鸣所发。他把一肚子的委屈,满腹的怨气,都通过这首歌表达了出来。

一点儿没错,他响应孙文的二次革命,为了多情孙公子,来到了南京,可他看到的却是什么呢?黄兴逃走,柏文蔚逃走,最气人的是柏文蔚,你说你逃就逃吧,临逃之前还官迷心窍,把所有的官位全揽到自家怀里,等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了,这才撂挑子偷偷逃走。临到最后,在南京城里坚持着的,竟然是他这个专写爱情小说的何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