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人的起义(第2/6页)
杨洪胜,就住在十五协西营门左侧的第一家,是租的房子。
杨洪胜租下这间屋子,开了间杂货铺,用以掩护他的行藏。可是他没有注意到房东,这房东也是一名士兵,而且是名军官的勤务兵,平时替首长端个尿罐捧个茶壶,业务能力没见有多强,可是政治觉悟却不是一般的高。他把房子高价租给杨洪胜,心里却在琢磨:这个房客是干什么的啊?我得替领导盯紧了他,领导的心,我勤务兵不操,谁来操?
这么一盯紧,房东就发现情形不对头,杨洪胜这边行踪诡密,出没无常,营中经常有人来到,关起门来不做生意,却交头结耳私下里嘀咕。
房东终确认,这个姓杨的房客,铁定是乱党,乱党是专找各级领导麻烦的,这怎么成?我得替领导把这个乱党解决了。于是房东报案,力证杨洪胜是革命重要份子,所以才会有整整一营的旗兵来抓捕。
这伙旗兵的到来,恰好和杨洪胜送炸弹的事情赶到了一起,若然没有送炸弹的事情,杨洪胜也未必会被抓走,还可以装扮老百姓糊弄过去,就算是被抓走,也可以应付过关。偏偏这两桩事碰到了一起,杨洪胜正在心慌,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队旗兵,是从营里追出来的,就立即拿出炸弹来乱丢。
杨洪胜掷出一枚炸弹,砰的一声,炸弹没有爆炸,但杨洪胜却趁旗兵慌乱的时候,冲出了重围,撒腿往前跑。旗兵排成长队,不紧不慢在后面追赶,杨洪胜心急,又掷出一枚炸弹。
轰的一声,这一次,炸弹终于爆炸了。
可是这枚炸弹的爆炸威力极弱,只是把旗兵们吓了一跳,却一个人也没有炸到。
旗兵们继续追来,杨洪胜孤注一掷,丢出了第三枚炸弹。
这是最后一枚了。
仍然没有爆炸。
杨洪胜技穷心慌,力促气败,忽然看到工程营前面有个伏龙寺,寺中有个菜园子,就飞奔了过去,钻入到青菜下面藏身。被旗兵追上来,捉住两条腿将他拖出,送到了督署。
杨洪胜被捕之时,是夜晚11时。按计划,再过三个小时,南湖炮队就会一声枪响,届时众人响应,大事毕矣。
杨洪胜枭首的时间,是次日凌晨。
他最终没有等到那一声枪响。
【04.今夜咱们不穿裤子】
南湖炮队枪声未响,也是事出有因。
实际情形是,由于起义消息走漏,各营队官,均知有党人谋于是夜起事,所以一到傍晚,各营队就已经宣布戒严,9点半的时候全部熄灯,各队的军官都带着卫队,荷枪实弹的守在各排的出口,并巡视各棚,叮嘱大家快点上床睡觉。
在工程营,队官看到士兵们都表现出心神不安的样子,就苦口婆心,对士兵们做政治思想工作。
队官说:兄弟们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就是太缺心眼了,所以才会被人家利用。说什么革命革命,怎么那些说革命的人不来革命,临了这杀头的营生反倒让你们来干?噢,你们冒着杀头流血,诛灭全族的危险,替人家革命,你们自己说说,是不是太缺心眼了?
这时候有士兵举手报告:报告队官,我的裤子不见了,被人偷了。
队官温柔的道:你们的裤子,我先替你们收着,今天夜里,咱们营不穿裤子了。
晕死,原来队官为了防范士兵起事,来了个釜底抽薪,床上偷裤,把士兵的裤子全部收缴了。没有裤子,士兵们就不好光身子往外跑,今夜这个命,也就没法子革了。
有士兵问:队官,你把我们的裤子收了,晚上起夜撒尿怎么办?
队官笑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就尿你们自己的饭盆里好了。
尿饭盆里……众士兵欲哭无泪,这个队官,够缺德的。
队官巡示了半夜,觉得累了,就想找几个老成可靠的低级军官代班。左队支队长任振纲,平时沉默寡言,沉稳淡定,最为队官所信任。于是就吩咐道:老任,这是你的裤子,自己穿上,拎枪过来领子弹,你负责下半夜的巡示工作。
任振纲爬起来,穿好裤子,背上枪,到队官面前领子弹。却不曾想,革命党代表熊秉坤早就告诉过大家,今夜要举事,识别标志是右臂缠上白色绷带,有白色绷带的就是自己人,没有白色绷带的,只管开枪打,准没错。
所以那任振纲,为防被大家乱枪打,就在自己的右臂上缠了白绷带。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右臂上的白绷带被眼尖的队官发现,当时队官疾声厉喝:左右,与我拿下他。两边卫队冲上来,将任振纲擒住。
队官下令:下他的枪,看看枪里有没有子弹。
卫兵将任振纲的枪下了,一检查,发现里边果然有两粒子弹。队官勃然大怒:任振纲,你怎么也缺心眼了?这子弹是哪儿来的?
任振纲嗫嗫:是在……在地下捡到的。
队官眼角扫了一下侧耳倾听的士兵,情知眼下是最危险的辰光,连老实巴交的任振纲都搅和了进来,明摆着,工程营今夜要大开杀戒,幸好已经把他们的裤子全都收缴了,否则的话……队官也知道,任振纲的事不能细查,至少现在不能查,否则激怒士兵,只恐祸在眼前。于是队官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的吩咐道:任振纲私藏弹药,违反军纪,先关他半天禁闭,没你们大家的事儿,都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05.一个人的起义】
整整一夜,熊秉坤也没有合眼。
他一直在考虑让他最为难的问题:当南湖炮队枪响之时,他们工程营连裤子都没得有,如何响应起事?
然而等到天明,也未听到炮营的枪响,熊秉坤这时候终于想明白了:感情是炮营的兄弟们,和自己一样,也是被队官偷走了裤子,难怪这一夜杳无动静了。
天亮了,熬过了最危险的夜晚,队官长长的舒了口气,派卫队将兄弟们的裤子送回来。熊秉坤穿上裤子下地,先找来党人李泽乾,让李泽乾找个托词,出营去看看。李泽乾去后不久回来,报说共进会和文学社的两家机关都已经被查抄,刘复基,彭楚藩,杨洪胜三人的首级悬于城楼,此时城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
李泽乾还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从第十五协到工程营,沿途街道已经被旗兵重重围困,分明是旗兵已经得知了工程营要起事的消息,所以才会采取如此严厉的弹压之手段。
后面这个消息,让熊秉坤心急如焚。情知随着时日的过去,一旦工程营中起事的激烈情绪被消磨殆尽,届时再想鼓动众人起事,那难度就高了。相反,旗兵反而可以乘这个时间段,好整以暇的将军队中的党人按名册一一抓捕,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后果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