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七 施暗刺(第2/4页)
“胜赖,你今年也已二十七岁了,要学会沉着。”
“您是不相信一向宗的力量?”
信玄半闭着眼,轻轻摇摇头:“外人点燃的火苗容易熄灭。我是在等待他们自发地燃起暴乱之火。只有那样,才能阻挡住谦信。”信玄语气沉重,他心怀忧虑,又充满企盼。
胜赖无言以对,施了一礼,便离去了。
胜赖的容貌虽然极像母亲,但他自认为个性和父亲信玄相似。尽管如此,他对父亲还是抱有些许不满。倒不是因为父亲在酒宴上杀了胜赖的外祖父,这种翁婿相残之事在乱世并不少见。胜赖的外祖父诹访赖茂是信玄的姑丈。因此,赖茂的女儿、胜赖的生母诹访夫人,和信玄其实是表兄妹。
母亲为信玄所宠,比起正室之子太郎义信,胜赖更得父亲的欢心。因此太郎义信和骏河的今川氏真密谋,企图除掉信玄,却反被送进监牢,最终被杀死。胜赖正式成为武田氏的嗣子。那是胜赖二十岁时发生的事情。那时,他对父亲顶礼膜拜。
胜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得父亲如此宠爱,只得认为是自己的聪明才智更像父亲。但最近,他开始困惑。
父亲将他立为嗣子,真是考虑到只有他才能治理好武田家吗?现在看来,需要重新审视。
父亲的目标当然是进京,实现号令天下的夙愿。而武田家的继承人胜赖也该有号令天下的资格。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你是未来号令天下之人——父亲真这样看待胜赖吗?
胜赖的答案是否定的。父亲弃太郎义信而择胜赖,恐是出于方便“号令”的考虑。比起生母出身于公卿之家的哥哥太郎义信,让具有信浓诹访血统的胜赖继承武田,父亲觉得更放心。胜赖认识到这一点时,无比寒心。
胜赖想到此,或许是看到信玄在与织田氏联姻的问题上,显得过分工于心计。从织田家迎娶过来的胜赖正室雪姬,生下竹王丸不久就去世了。雪姬生竹王丸时,信玄看来满心欢喜,还专门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这一切胜赖都难以忘怀,但信玄好像已完全不记得了。
在这种乱世,若不如此就生存不下去。但认为人生的全部是为了生存,从而用尽心机,就未免太残酷,太令人寒心。进京后,父亲会将他接到京城,还是留在甲斐以牵制信浓?
从今以后,要自己把握命运。胜赖的心底,已经有了另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和父亲的迥异。
父子二人一面互相认可,一面又将对方当作竟争对手……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对外战略上才华盖世的信玄,在家庭中却失算了。
胜赖并不担心加贺和越中。一向宗僧徒定会照石山本愿寺的指令全力阻挡谦信的进攻。真正要担心的,是进京途中的第一个敌人——远江三河地区的德川家康。
看到今川家主臣不和,家康和信玄于永禄十一年二月签订了分割骏河、远江两藩的秘密条约,以大井川为界。但信玄破坏了条约,利用远江犬居城主天野景贯为内应,派信州饭田和秋山信友攻入三河、远江地区。那时,远江久野的城主久野宗能、马伏冢的城主小笠原长忠和三河作手城主奥平贞能与信友的军队短兵相接,好一场鏖战。
血气方刚的家康怒气冲天,立刻领兵击退了秋山信友的进攻,并送来一封措辞激烈的谴责书,两家的秘密条约就此作废。这是永禄十二年正月的事。
信玄闻此,并未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笑了笑;家康则一鼓作气将武田氏名将山县昌景从樱花烂漫的验府赶出。
家康驱走昌景后并没有狂傲之举,表明“我家康在此”的气势和立场后,并不等甲斐军反击,就迅速撤回到滨松。其雷厉风行,让胜赖深为折服。今川义元不正是小看织田信长的力量,在进京途中的第一役便于田乐洼丢了性命?
德川家康不可小觑!因此,问题不在于越中和加贺,而在于如何通过三河和远江地区。
信玄认为,只要到滨松散布传言,说甲斐大军已作好万全的准备,精明的家康自会放下面子,悄悄让他通过。但胜赖却认为没那么简单。他认为父亲此举将会带来相反的结果,可能激起家康抵抗之心。是父亲言中了,还是儿子更有洞察力?胜赖想让众人知道,他的才华并不比父亲差。
胜赖回到自己的卧房,命令下人:“叫减敬来。”胜赖的卧房笼罩在秋阳中,屋外伯劳鸟聒噪不止。他站在窗边,忧郁地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
“少主,郎中减敬到了。”
“噢?让他进来。”胜赖转过头去,眼前猛地一亮,一个十三四岁的美丽女子,正小心翼翼跟在减敬身后。
“减敬,你来得正好。她是谁?”胜赖淡淡地问。
“是日向大和守的女儿。”
“昌时的女儿?”
“是。实际上,她不是大和守夫人的女儿,而是侧室所生,因为正房夫人厌她,我觉得她可怜,就收留在身边。”
“哦。确实够可怜的。”胜赖觉得那少女的脸庞很像自己的母亲,心中不禁一阵刺痛,转首问道:“你叫什么?”
“菖蒲。”
“哦。真是人如其名。多大了?”
“十四岁。”
“噢。减敬,你准备带这个女子到冈崎城去吗?”
“是。我既然将她收为养女,就应随时带在身边,这样对她也有好处。”胜赖点了点头。今年三十五岁的减敬,是胜赖秘密派遣到三河的人。他如今特意带这个女子到冈崎去,胜赖已猜出其大意。无疑,这个女子定要派上用场。
菖蒲对此事似懂非懂,当她被带到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胜赖面前,垂下那双可爱清澈的眸子,不时眨着眼。
“减敬,我们不必避开她吧?”
“是。我带她来,就是为了让她听这些事。”
“那么,其他人呢?”
“哦。”减敬警惕地起身到隔壁房间转了一圈,“不需担心。”
“那么,德川氏是否有机可乘。”减敬微微笑了:“只有一处,那就是德川和夫人筑山不和。”
“哦?”
“是。夫人是故人今川义元公的外甥女,和家康矛盾重重。”
“那么……”
“德川夫人情绪低落,常处于忧郁之中,叫喊腰酸背疼。所以,小人苦思之后,得出一计……”
“你能接近她吗?”
“能。现有一人很得德川夫人的欢心。”
“难道冈崎内庭有乱?”
“是。有个叫大贺弥四郎的勘定……这个人,少主务必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