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十六 作左荐使(第2/5页)
“不要老是这样大喊大叫,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你今天来,是不是想告诉我,筑前这次胜利关系到德川氏的兴衰?”
“对。大人对目前的情势老是冷眼旁观。可是,您想过没有,在您坐观天下之时,筑前可在不断地酝酿着阴谋。我可不愿看到一个对筑前卑躬屈膝的大人啊。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是不是该切腹。”
家康的眉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可以看出,他已经发怒了。未几,他却仅是把视线转向了院子里的绿树,调整起呼吸吐纳来。作左不想看到一个在筑前面前卑躬屈膝的家康——这话的背后所隐藏的,仅仅是对家康的爱戴和信赖,因此,训斥他几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老爷子……”
“有好主意了吗,大人?别忘了,信长公在世时,大人的身份也是信长在三河的亲家,而决非其家臣。因此,作左绝不想看到大人沦为筑前的家臣。这绝不只是我这个老头子一人的心情,而是所有与大人生死与共的三河武士的共同心愿啊!”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早就看出你脸上还写着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不错,你早就看出我心中已有打算,只是你越老脾气越急,不问清楚就寝食难安,没错吧?”
“哦,既然大人已经看破了,那就把您的锦囊妙计告诉老臣吧。”
“主意倒是有了,只是还没有定下合适的人选。”
“这么说,还是派人出使之事?”
“遣使道贺只是武将之间交往的形式。我接下来还有些盘算呢,先莫着急。”
听家康这么一说,作左又用戏弄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家康。家康则用揶揄的眼神还以颜色。家康和作左卫门二人之间的感情,远非普通主公与家臣。有时二人像是难得的密友,有时则成了相互抨击的对手,有时又变成恨得咬牙切齿的冤家。
“作左,这次我打心底里为筑前的胜利高兴。”
“真是无聊。”
“因此,我想委托道贺使给他送些礼物……”
“再这样下去,大人就要把四国也悄悄地送给他当礼物了。”
家康并不理会作左的嘲讽,继续道:“你看,我是送给他马铠五百件,还是黄金一千锭?”
“什么?”
“我反复琢磨,觉得这些东西不足以表达我的喜悦之情,最后,终于狠下心来,决定把我最珍重的初花茶壶赠送与他。”
“哦……”作左睁圆了眼睛,“您说的是松平清兵卫赠送给您的那把茶壶?”
在这种急需物资的关键时刻,如果家康向对方赠送黄金、马铠之类的东西,作左一定会骂声大起。可是,一听赠礼竟是一把茶壶,他不禁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大人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可敬可佩!可是,大人……”
“你有什么苦衷,老爷子?”
“当然有,那把茶壶上还没有贴上金箔啊,大人。”
“还要贴上金箔?”
“当然要贴,但凡名器,都要在金箔之上再贴一层金箔。大人可还记得,您从清兵卫手里接过这壶之时。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感激,因此,不贴金箔万万使不得。我看,得赶紧把清兵卫叫来,让他赶紧贴上。”
“言之有理……”家康也不知不觉探出了身子。二人似都变成了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有好主意吗,作左?”
“当然有。对于筑前守那样的迅速发迹之人,想把他哄得高兴,就要破费些。大人,那把壶可是名器啊,是清兵卫去堺港的时候,豁出性命才弄到手的。”
“这……是真的?”
“不清楚!”作左摇摇头,“若非如此,怎么会贴金箔呢?听说,很多堺港的名流,如宗易、友闲,以及很多茶人,一听说那把壶竟然到了清兵卫的手中,都扼腕叹息。”
“你不是非常了解吗?”
“我怎会不知!那可是茶人们都想争着献给新的天下人羽柴筑前守,以讨好他的天下第一名器啊,没想到清兵卫把它献给了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记得,当时您高兴得昏了头,张口就要赏赐清兵卫五千石领地。”
“等等,等等,老家伙,口下留情!”家康沉下脸,向作左吼道。
作左则厚着脸皮,把头伸到图纸前面,继续喋喋不休。“那可不行。筑前那只老狐狸,净干些坑人的勾当,大人如果不给茶壶包上金箔,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对吧,大人可是天下闻名的铁公鸡啊,好不容易有赚取‘美名’的机会,必不可错过。这就是此壶的说头……天下闻名的吝啬之人竟然张口就赏五千石,把松平清兵卫都吓得一哆嗦。”
“吓得他一哆嗦……”
“当然。您想,铁公鸡得意忘形,无意间说漏了嘴,定会非常后悔,或许会干出故意设计陷害的勾当呢。因此,赏赐给清兵卫的五千石领地,最后竟意外地被退了回来。”
“你这个老东西,信口雌黄。别说了,别说了!”
“马上就说完了,大人只管听着就是。于是,大人就问清兵卫有没有其他要求,最后,大人答应免去清兵卫子孙后代的库役、酒役,以及其他一切杂役……因此,滨松人把这把壶称为‘五千石壶’。”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快住口!”家康终于抬起手来,“我知道,你今日来,就是让我把那把壶献出去。既然如此,你把那个敢去筑前那里出使的人说出来。我知道,你早就和那人商量好了。”
“大人明查,”作左卫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愧是大人啊……一下子直击要害。可是,不管能当此重任的人是谁,此人必须去施行您的谋略。您究竟想让谁带着那件天下闻名的名器‘五千石壶’,到筑前那里出使啊?”
“这次出使,等闲之辈势难当此任。”
“大人英明。”
“特意赶到你那里,和你密谈此事的那个人,想必不住滨松。”
“大人慧眼,确不是滨松的人。”
“那人从冈崎赶到你那里去的,他是……”
“石川数正……数正那个家伙。”
“作左!”
作左卫门应了一声,伏在地上。“数正是来求我担当出使重任的。可是,这么重的担子,我怎么担得起呢?但我也决不忍心把数正一人送入虎口。于是,我们俩约好,若数正亡我也亡,数正切腹我也切腹。筑前为人狡诈,数正回来之后,其定会到处散布传言,说数正已经投靠他。他不只想让大人斩杀数正一人,还会四处造谣,说家中和数正一同思变的人有很多。这样一来,就先从内部瓦解了我们的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