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五 荒波之城(第2/5页)

“努力做做看。”

“做做看?”

“是!”

“不只是做做看,而是必须下决心做到。为何大将要比家臣们更加努力?”

“这……”长松丸歪着头思量着。若随便开口,便要被责骂,看来今日父亲是在找碴骂人。

“为何不说话?”

“孩儿不太明白。”

“是吗?不要装不懂。”

“是!”

“家臣对大将表面上尊敬,实际上在不断地找缺点;表面上畏惧,其实心怀轻侮;表面上亲切,实则疏远;看似喜欢,实则厌烦。”

长松丸目瞪口呆,这些已经远远不能让他理解了,可是家康又接着道:“因此,对家臣不可单用俸禄激励。不必讨他们喜欢,也不可疏远了他们;不可跟其太亲近,但也不可让其心怀不满。要让他们凡事认真细致。”

“那么……该怎么做呢?”

“问得好!一定要让他们仰慕你才是。换句话说,要让他们口服心服。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

“因此,平日行住坐卧,切切要与家臣有所区别。否则,好的家臣都会被秀吉抢去。”

正在旁边听着的鸟居松丸吃了一惊,这是主公第一次透露出他担心之事。他仍对秀吉耿耿于怀。

“若给家臣吃白米,你就要吃含三成麦子的饭;家臣若寅时四刻起床,你就寅时起床。下次带你到鹰野,看看你能走多少里路。体力要在家臣之上,智力也要在家臣之上。耐性和勤俭都要超过家臣,要比家臣更关心他人。如此一来,家臣才会仰慕、尊敬而不疏远你。明白吗?一定要严格地学好这些大将的功课才是。”

家康说着,又想起了秀吉。他也觉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秀吉的阴影最近老是挥之不去。恐是因为把于义丸送到大坂后,他才发觉秀吉正逐渐蚕食着德川氏?

在三方原会战之前,家康曾盘算过武田信玄的事,他打定主意,对方一旦来犯,就与之奋力一搏。现在也如此打算。但秀吉不同于信玄,家康原本没有把秀吉当成敌人,秀吉对他的崛起也不曾存有戒心。

家康的理性告诉他:这是第二次生存转机!

和当初为信玄所苦时,向秀吉学习战略战术一样,如今家康又在向秀吉学习笼络人心和政略之妙。他频频大发脾气,恐是因为在人质等事上处于被动而焦虑。长松丸似还没有明白他话中的真意。可是他认为,必须从现在起反复地教导长松丸,否则就来不及了。

秀吉没有亲生儿子。过去这是家康的一个有利条件。可是,于义丸离开后,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变化——秀吉即刻便可有数个儿子。

家康心生忧虑。信长公死后,秀吉在短短时间内就抓住了天下大名的心。那么他的养子们,在过了数年后,便有可能为了秀吉,而索取生父的性命。家康因此不时想:于义丸终有一天会把弓箭对准自己。

“明白了吗,长松丸?”

“是,孩儿定会努力。”

“好,那么,下去喝些茶。绝对不可让近侍们说出长松很任性、不体贴下人等话来!”

“是!”

“你可以退下了。”

长松丸恭敬地施礼出去,家康便开始用早餐。案上只有一点拌着粉的稀粥、酱菜,再加上酱汤。用饭的时候,家康沉默了,旁边的松丸、于龟、青木长三郎都屏住呼吸。

家康用完饭,叫了本多正信来计算甲州诸郡的赋税。一听数正到,他急忙让人收起账簿,“数正回来了?马上叫他进来。”

数正此次直接来见家康。当然,他在途中也先派人报告了抵达大坂后的大概情形,不过故意没提及朝日姬之事。若这是寻常事,他就会先去问本多作左卫门,再到家康面前。可此次他另有想法……一定要先让家康答应,一旦家臣反对,可以此压制他们。

“在下刚刚回来。”数正道。家康探出身去,急切地问:“怎样?筑前对我的病说了什么吗?”

数正故意慢吞吞看了本多正信一眼。“秀吉已经不是筑前守了,正月,他由从三品大纳言升到正二品,成了内大臣。”他想问家康本多正信在场是否合适,可是家康似未会意。

“正信留在这里!”家康满面怒容,以责备的语气道,“数正,你既先提到此事,新内府大人定是给你出了什么难题,对不对?”

“主公从一开始就当预料到,主公今日的态度有些反常啊。”

“反常?”

“是,您伤风了吗?”

“哦。”家康苦笑道,“好,我明白。事情有先后,就照你想好的顺序说吧。”

“谢主公。其实秀吉根本没让我说完。在下只说您因为身体欠安,才派数正代您前去,他便似什么都清楚了,摇摇手笑着把我的话打断了。”

“哦,这是他的性子。”

“于是,他就不再让我提别的事,单告诉在下,想在早春替于义丸举行元服仪式,给他河内或和泉的一万石俸禄,并取名秀康,据说是取自秀吉和主公的名讳。从那以后一直到正月,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一直到正月?”

“是,所以,在下突然意识到,该回来了。”

“但还是出事了,对不对?按照顺序说,我就清楚了。到底出了什么难题?”家康靠到扶几上,紧盯着数正。

数正越来越为难。不仅家康,连旁边的本多正信也似愈加不安。看来还是单独与主公面谈好,现在多一个人在场,数正就必须非常注意措辞。

“主公,这也许不能说是个难题。”

“不是难题?”

“是的,现在秀吉并不称心如意,时而会听到他在叹息。他也因您不去大坂而焦虑。”

“笑话!”家康咋舌,“他这人怎会烦恼?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就是在家康面前卑躬屈膝,也定要请他来大坂。”

“他是会这么说。这话对他来说,就像头盔上落了个蜻蜓一般,他根本不会在意。对不对,数正?”

“是。”数正瞪着正信,“他也在散布传言,到七月十五,朝廷大概就会封他为征夷大将军。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现今朝廷已全看他的脸色行事。如此一来,秀吉就可以完全掌握国家大权了。”

“征夷大将军?这怎能,数正!征夷大将军都须由有源氏直系血统之人来担任。”

“可是他强调他不同一般。定是他已疏通了哪一条渠道,获得了首肯。因此,他信心百倍地说,他乃太阳之子。如此一来,日本的武将就全归秀吉统驭了。”数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说,既然如此,想和您结亲。此事是已计划好的。这样一来,妹婿到内兄城里,也便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