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关原合战 五 女子天心(第4/5页)
“真不敢相信。”
“当时我也大吃一惊。看来,在治部大人身边这些日子,阿袖产生了母亲般的关爱之心。”
“哦?”
“开始时她只是把大人看成一个孩子,后来发现这个孩子身上存在不足,便再也坐不住了。其实,女人对男人的情意,很大一部分源自母亲般的关爱。愈发现男人的不足,爱得愈深,这便是女人。”淀屋犹如一个喜欢说教的老者,对自己的话感到陶醉,“于是,我便把此事告诉了岛左近胜猛。石田大人若无异议,我也好作些安排。”
作左卫门简直不敢相信,若如此,他心中的疑虑不就迎刃而解了?“那么,我把这封书函交给阿袖后,其余的事就全交给您了……您是此意?”
“正是。阿袖亦早有准备。”
“好。那就先让我见一见阿袖。”作左卫门高兴地对淀屋道,“这一切都是天意……阿袖在哪里?”
“就在舍下。我带你去。尽管家人都劝我把她关到私牢,可我认为毫无必要。你看,她不是很自在吗?”淀屋指着对面的一问小茶庵道。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作左卫门恍如梦中。三成把写给阿袖的书函交给他,他忘了问口信;庆顺尼主动与他同船,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尼姑口中套出种种秘密,猛然发现高台院乃比家康更为可怕的敌人……这一切让人觉得是那般真切,但这不正说明高台院气数已尽吗?她没能生下丰臣氏嗣子,而淀夫人生下了秀赖,她最终搬出大坂城,都是由无形的力量在主导。照庆顺尼的说法,高台院身边只有四五个侍女,因此只要接近她便可。恰巧在此时,阿袖又愿意主动到她身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作左卫门趿着木屐跟在淀屋身后,踏在铺满漂亮的那智黑玉石的庭院小径上,心潮澎湃。庭院甬道入口处设有一道小小的木栅栏,大概是不许人随意进出。淀屋把栅栏移开,朝里边喊道:“阿袖夫人。安宅给你带来石田大人的书函。”
只听里边应了一声,靠走廊的一扇小窗便打开,阿袖白皙的脸露了出来:“客人远道而来,快请进。”
“你既没让我进去,我就不便进去了。你们二位慢谈。”
“呵呵,掌柜还这么小心眼。好,恭敬不如从命。”
安宅作左卫门目送着淀屋离去,方才走进甬道。阿袖打开简朴的茶室门,道:“请往这边来。”
进到门内,作左卫门方清楚阿袖当前的生活,不禁一阵心疼。四叠半大的茶室中央放着茶釜。旁边乃一个八叠大的房间,想是待客用。与壁龛相连的睡榻边放一张涂漆案几,阿袖就在这张案上抄写经书。
深得三成宠爱的女人出身于烟花巷,后来又被寄放在淀屋家,这一切,作左卫门颇为清楚。杀之可惜,又不敢放了她,本以为她心中定充满怨恨,实则不然,她非但没怨恨三成,反而一边悄悄抄写经书,一边为他谋划……
作左卫门坐下,恭恭敬敬把书函递到阿袖面前:“这是大人亲笔所书,请过目。”然后,他开始猜测阿袖读完书函后会提出什么问题。她虽曾主动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但还不至于产生行刺之念,因此,如何开口,就变得很是重要。假如一开始便被拒绝,之后再想说服她,就困难了。
阿袖打开书信,读了一遍,方道:“信上说,详细情况由您转达。”
她不过一个妓女!安宅作左卫门心中这么想,阿袖的郑重其事却让他的舌头变得僵硬:“关于此事,我还想先听听夫人的意见。”
“我的意见?”
“是。我从淀屋掌柜口中听到您的想法。听说到高台院身边,也是您的心愿。”
“不错,我是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大人也该有他的考虑。所以,我想先听听。”阿袖柔声细语,作左卫门着急起来。对方通情达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夫人,您究竟如何看待高台院?您觉得她是大人的朋友还是敌人?”作左卫门忙岔开话题。
可这却引起阿袖的怀疑:此人为何不转达三成的口信,而是一味问自己呢?阿袖不解地睁大眼睛,道:“迄今为止,我还不认为高台院是大人的朋友。”
“那便是敌人?”
“不,”阿袖轻轻摇摇头,微笑了笑,似在试探作左卫门,“我认为,人开始时并无敌我之分。”
“夫人高见。”
“是敌是友,完全取决于自己如何应对。但是,大人便把她看作敌人,对吗?”
作左卫门一惊:“夫人,在转达大人想法之前,我想先说说拙见。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请讲。”
“依作左看,高台院已变成大人的敌人了。”
“何出此言?”
“她正在想方设法阻止前田兄弟与大人结盟,甚至因此去游说芳春院。此心不已昭然?”
阿袖并不反驳,单是静静点点头,等待他说下去。作左卫门腋下冷汗涔涔。他本以为说出高台院是敌人,阿袖会接过话茬,可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待下文,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夫人……认为……那……那高台院不是敌人?”
“安宅大人,您似有顾虑啊。”
“这……”
“想说的不说,不想说的却说了。您累了?”
“是。”
“不必多虑,您怎么想便怎么说。这样,我也觉轻松。”
看来自己已被看穿了——作左卫门端正坐好,道:“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想问夫人,到底把高台院看作敌人还是朋友?”
“我并不了解高台院,但大人的事我倒知一些。为了帮大人,我才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
“夫人到高台院身边,是为大人打听消息?”
“呵呵,这是其一。”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目的?”
“不错。”
作左卫门向前探出身子。这大概就是人之历练的差异,作左卫门想方设法要套出阿袖的真正想法,可不知不觉被这介女人牵住了鼻子。“这么说,为了大人,您愿意冒更大的险?”
“对,我心甘情愿。”
“那我就放心了。”作左卫门道,“既如此,我就可安心转达大人与家老的话了。高台院不仅把前田兄弟从大人身边拉走,还要把小早川秀秋也笼络过去,她甚至要把太阁旧将一一变成内府同党。”
“哦。”
“这样一来,大人岂有立足之地?浅野大人已隐退到甲府,余者难以指望。故高台院心向内府,就定会对大人大大不利。夫人是否也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