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二 倚红拥翠(第2/4页)

此时入夜未久。从窗户看出去,暮色中若隐若现的渔火、泊船上的灯光,以及戎岛灯塔的光芒,随着海上夜色的加重,灯火愈发明亮起来。

女侍进来,不停地和正在同妓女喝酒的同心咬耳朵。同心点头不已,东倒西歪走到长安面前,半说笑道:“在下有事要和总代官大人说。”

“总代官大人?哈哈!今晚就叫我老爷吧,老爷我被石见和佐渡的金银之气弄得虚弱了许多啊。哈哈,要是不常把身上的铜臭洗一洗啊,气都喘不上来了!”

“是,老爷。”

“何事?”

“来了一位明石扫部大人先前的家臣,带着长崎奉行长谷川左兵卫藤广大人的书函。该怎生处理?”

“长崎奉行介绍?”

“正是。”

“既然得太郎冠者长崎奉行的照顾,恐与大御所爱妾阿奈津夫人之兄关系匪浅。”长安离开千岁的膝头,站起身来,完全如个狂言师,手舞足蹈,狂态毕露。

长安本就贪玩。加之最近的金银开采量远远超出预期,他的收入便也翻了几番竟常常大言不惭在妓女们面前说笑道:“方今天下最富有之人啊,除了将军大人和大坂城主,便是我!”他从白天喝到现在,马上就要醉倒,可一听说有客人来访,竟立刻兴奋起来。

“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可慢待,你且把这话给我好生传下去!”

“明白。”

看着同心摇摇晃晃走了出去,长安豪迈地大笑起来,“哈哈!一下子就清醒了!既然来人和大御所爱妾有些干系,就当再叫几个女人!咚一呛——次郎冠者听啊——令——”

“在!大人!”长安的幕僚哼着狂言唱腔走上前来。

“有劳你,去乳守官附近,找一个漂亮些的女人来!”

“明白!”幕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正了正身姿,衣襟扫过榻榻米,退了出去。

“哈哈!愈发有趣了。千岁!”

“嗳,大人?”

“我的记性一直甚好,可现在竟突然把这客人的名字给忘了。客人叫什么来着?”

“呵呵!大人还没问过客人的名字呢。”

“怪不得我想不起来!你们说,不问怎能知道别人的名字呢?”

此时,隔扇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道:“是啊,我可想不起那个名字。”

长安愣了一下,看着来人,然而烛光摇曳,他的醉眼已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嗬,还挺水灵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阿幸。”

“阿幸?好似在哪儿听过啊。”长安嘟哝着,“不对啊,客人当是个男子,要不也不会特意差人去寻漂亮女子,是吧,千岁?”

“是,老爷。”

“客人确是说从长崎来的?”

“从长崎……倒未说清楚。”

“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这……怕是从天上来的吧。”

“天上?那可不行!天上的客人有时会送来红头发、蓝眼睛的女人,那可怎生使得!”长安似想起了伊达政宗身边的碧眼侍妾,突然缩了缩脑袋,一副颇为害怕的样子。

这时,同心领着客人走了进来,“客人来了。”

同心禀报的时候,长安清醒了些。他有几分想起了伊达政宗和索德罗,人立时变得谨慎起来,严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来客。只这一瞥,他又变回了那个吃过很多苦头才走到今日的大久保长安。

“听说乃是长谷川大人介绍你来的?”

“是,此处有一封书函。”来人年方二十五六,容貌俊美,谈吐文雅,像个生意人。

“你原来真是明石扫部手下?”

“这……是。但小人职责实际与军务无涉,小人如今专门负责从堺港到长崎的船务。”

“哈哈!这么说来,你和我一样,太平时还有些用处,打起仗来就一无是处了。”

“呃……是,是有那样的说法。”

长安从同心手中接过书函,边看边问:“你信洋教?”他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认真观察对方的反应。

对方似是吃了一惊,道:“大人知道?”

“哪能不知!每次看到胸前挂着十字架的人,我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这么说,总代官大人您也信奉……”

“不,那倒不是。总的说来,洋教徒对自己很是严谨。”

“惭愧。小人名桑田与平,信函上也写着。”

“是写着。不过只有名字,未说何事。喝酒之前,先说说此行的目的吧。”

“多谢大人。”桑田身子有些僵硬,施了一礼道,“乃是关于生丝的生意……小人想获生丝进口之权。”

“哦?那可找错人了。我只管金矿。”

“在下对此甚为清楚。”

“那还来找我谈生丝?”

“小人看出,获生丝进口之权的人,都非洋教徒。”

“哦,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大御所和将军大人各有信奉,大家也知,这情形和太阁时可不一样。”

“非也。小人想,与其说大御所身边的人厌恨洋教,不如说乃是有人不喜欢耶稣派、弗兰西斯派和多米尼加派。”

长安摇了摇头,戒心益甚。果然,他们都对三浦按针不满。他遂道:“我可明白地说,无那等事。真不明人怎会有这种念头……”

桑田好像相信了长安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他略放松了些,轻轻吁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跪坐下,“其实,洋教国家也分两种。”

“哦?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开始时,众人都信天主教,后来出现了所谓清教徒,形成了实行新教教义的国家,信奉新旧两教的国家,不断在欧罗巴燃起战火。”

“你倒是清楚得很。”

“是。日本有人原本信奉天主教,也就是旧教。新教的船只在庆长五年时第一次进入我国。”

“船?”长安假装糊涂。

“就是三浦按针乘坐的博爱号。”

“哦,对,三浦按针,我倒是有所耳闻。他尊大御所之意,发誓绝不会把欧罗巴的战火引到日本来。他绝不会那般做。此人比我们更执著,我信他。”

“总代官大人,您真这般认为?”

“你说长谷川大人不这般以为?”

“不不,长崎的奉行大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这么说来,我们二人都这般想,你们却不信?”

那人语塞。

长安端起酒杯,“哈哈!这般说来,你们认为乃是因三浦按针在大御所身边,你们才得不到生丝进口之权?”

“不,那倒不是。”桑田与平刚喝了一小口酒,听到长安的话,立刻抬起头,“一不留神,长崎港便可能萧条了。长谷川大人也希望能与总代官大人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