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十六 大坂遗孤(第2/3页)

“这个小孩到底是何人?”

田中六左卫门心中忐忑,试图阻止乳母,但已听她盛气凌人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乃丰臣太阁大人的孙子——国松丸公子!”

材木屋前面早已人山人海。六左卫门暗叹一声。

“啊,他就是右大臣大人的公子……”

顿时,人群中一片唏嘘。这位最能勾起京坂市井之人兴致的悲苦小儿,由此登场。

“国松公子被捉了!”

传言又直接关系到了京极氏的生死存亡。

“听说是京极家臣把他藏到此处的。”

这样一来,京极氏的行为便会被视为叛逆。

“这和京极氏无甚关系。这孩子出身高贵,小人才将他收为养子……”

田中六左卫门虽极力辩解,仍被带到了井伊直孝处,又被押到了所司代府邸。乳母和宗语的儿子被押在一起。

井伊直孝正在帐中用午饭,见士卒押着国松过来,便给他扶几,又给他饭,然后问:“人称你少主?”

“是,少主……”

“呵,少主要喝酒?”

“嗯,好。”

“来人,斟酒。”

国松津津有味将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旋将杯子放下。直孝笑着拿起酒杯,自斟了一杯。

“气数已尽的少主之杯,我们不能再用。”他说着,便将酒杯扔了出去。

此时那乳母厉声道:“大胆!”

“你说什么?”

“此乃右大臣遗孤,尔等粗鄙之人,根本不配坐到少主面前,尔竟敢扔掉少主洒杯,真是无礼狂妄之极!”

听到女人的恶骂,直孝一声冷笑,“你可真是个忠义之人,想让京极一族与你一同赴死?”

未几,国松被转交到了板仓胜重手上。

板仓胜重让国松洗了澡,然后问乳母,他喜欢吃什么,乳母见板仓胜重上了年纪,又十分殷勤,遂如实道:“少主喜欢若狭的鲽鱼。”

“哦,蒸鲽鱼,我马上令人去做。”言罢,胜重在心底叹了一声,又道,“这个少主,确是秀赖的遗孤?”

“是,正是右府遗孤。乃是常高院将他托付与田中六左卫门,田中又将孩子送至弥左卫门家抚养。怎能有错?”

“你何时做了他的乳母?”

“从他生下来起。”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砥石屋弥左卫门的弟媳,弥三郎遗孀,阿乐。”

“哦,他一生下你就在身边,你必甚是疼他了?”

“当然,宁愿赔上性命,也得保护少主。”

“唉!”胜重长叹了一口气,“若常高院说,通过田中之手,将孩子交给了砥石屋属实,但孩子并非秀赖所出,那将如何?知道真相的只有常高院。你怕只是听信了谣传,或是你随意编排。”

“不!怎会有这等事?奴婢被召进大坂城侍奉少主一事,便是明证。”

“我听常高院说,去岁冬役后,城内一直事务繁忙,哪有闲暇管这些事?”

“夫人会说这话?”乳母颇为惊讶,往前探了探身子,继续道,“请让奴婢见一见夫人。要是现在还说少主身份可疑,少主怎能有立足之地?在本城,少主经常在右府大人膝下玩耍……”

“等一下!”胜重无奈地打断了她,“这都是你一人胡思乱想,据我查证:事实并非如此。那田中,似就是个歹人。”

“六左卫门?”

“对,据说常高院托付给田中的孩子,早已经死于天花。”

“啊!怎有这等事?”

“待我说完。为了遵守约定,六左卫门便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做了养子。这样做,虽是不义,但之后仍可称孩子乃是秀赖所出,许还能成为大坂城主。他起了坏心,才将孩子送进大坂城。这个传闻,你可听过?”

板仓胜重知道家康心中悲苦,便想救国松一命。他把罪过全都推到了田中头上,如此不仅可救国松,还能令京极一族免去藏匿之罪。

板仓胜重故意将乳母单独叫到自己面前,极尽暗示。若她说这孩子乃是先前效力于京极的浪人之子,这浪人出于私利,故意说孩子乃是秀赖私生云云。这对父子便不能继续留在京城,将被逐放,事情就可不了了之。好事的市井之人也因此不会再多言,田中乃历事之人,自能明白胜重的心思,必颇乐意回到乡下,隐姓埋名。但首先得把这个乳母的嘴堵住。然而,这女人心中的盘算却与胜重所计完全相反。她以为,只要能言明孩子乃秀赖所生,便能救得他;孩子若被人判为假冒,定会斩首不饶。

“奴婢有事禀报所司代大人。”乳母耸起双眉,道,“说什么少主乃是六左卫门的孩子,定是井伊诸人造谣。井伊对少主太无礼,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大骂了他一顿。他定是怀恨在心,才……”

“不!”胜重实拿这女人没了办法。既然她无论怎样都不明白己的暗示,就只有清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了,“我是听田中六左卫门这般说的。”

“田中大人?”

“是,现在就可把他传来对质。你静下心来好生听我说。要是果真如六左卫门所言,也只有将他父子流放。你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亦不会对你深究,你回去便是,你可明白?”胜重言毕,拍了拍手,叫来下人,“把田中六左卫门夫妇带来。”

乳母一时呆住。据她所知,田中夫妇并无孩子,若有,怎会大老远从大津把宗语的儿子带来给国松做玩伴?乳母满腹疑问,她已把板仓胜重当成了一个老奸巨猾之徒。

田中夫妇被带进来。田中之妻比乳母更是惶恐,但田中却未失去武士的稳重。

“你就是田中六左卫门?”

“正是。”

“真是个歹毒之人!你为何将自家孩子藏匿于加贺旅舍的材木屋,还把他说成是罪人之后?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说他是国松,就能得到丰臣领地?你若这般想,真是白日做梦。秀赖乃是叛贼,其子国松理应受钉刑。你还敢说这个孩子是秀赖所出?”

“小人不敢。”六左卫门马上回道,“小人从未说过国松是右府遗孤。”

胜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乳母,道:“哼!看来不过是些好事的市井之人,说他是右府遗孤,造谣生事。你说不知此事,嗯?”

“正是。”六左卫门回道。他已明白胜重的意思,眼神中明显带着对胜重的万般感激。

“那我再问你,加贺旅舍材木屋的小孩是你的儿子,可对?”

“是,正是小人所出。”

“好,你退下吧,静候判决。”胜重又叮嘱了一遍,“将军的亲信怕还会传你询问。到时,你要沉着冷静,将实情如此禀报,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