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群众:组织与改造(第2/3页)

可以证明苏区组织严密的具体事例不胜枚举,当时报刊记载苏区查验路条的情况:

有一天早晨,我在离于都城不远的麻油坑地方经过。那时天色才黎明不久,路上行人还很稀少……突然,尖锐的问话传来:“同志,有路条么?”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青年女同志。我回答她:“我没有路条。”“你没有路条,不准通过;我们要把你扣留起来,送到乡苏去。”她一面说,一面前来检查我。……最后我把介绍信给她看,因为她不认得字,连忙叫男同志来看,一个同志看了还不算,再给第二个同志看,证实了才准我通行。[248]

总的来看,这一套控制体系设计非常严密,国民党方面相关调查谈道:“边匪地方,以五里一哨,中心区域,则十里一哨。对于盘查,十分认真,如无匪区县政府之路条,则行扣留。凡是群众行动,必须有高级军事机关护照,方能通行,并于每月终,由县军事部派人检查各区步哨一次,各区军事部,每十天须派员检查一次。”[249]“民众之往来均须有路票始能出入,管束极为严密。若开民众大会即由代表率领前去。”[250]

当然,习久成疲,苏区步哨虚应故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我于3月6号,由博生到太雷做突击工作,经过一百余里的路途,不曾见有一个步哨,最后我由太雷县委于10号出发经日车,到龙岗区的一乡,才见一个步哨。这个同志在店内问:“同志有介绍信么?”我即答复:“没有。”他说:“没有过不得。”我不去管他,他就坐在凳上,再也不问我了。我走过以后,我到回去问他:“同志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答:“放哨呵。”[251]

有意思的是,当时国民党方面材料对中共组织严密度的估计甚至要高于中共本身,这一方面是对对手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对自身缺陷的明确认知;而对中共而言,承认并努力发现自身的不足,正是其继续改进、提高自身的重要动力。

作为权力结构深入乡村、社会动员能力空前强大的政权,苏维埃政权有能力在社会救济方面发挥比传统社会更多的作用。苏区专门成立互济会,负责展开互助救济,乡设委员会,村有负责工作的主任,下再分小组,互济会成员包括大部分苏区民众,每人每月交会费一个铜板。毛泽东在兴国长冈乡的调查记载了第五次反“围剿”期间社会救济状况:

募捐救济难民,援助反帝。今年有过二次。一次是七十多个信丰难民到兴国城(榔木乡时),共捐了二十多串。一次是援助东北义勇军(也是榔木乡时,那时人口二千九百,会员约八百),捐了四十多串。捐数五个铜片起,一百的、二百的、一串的都有。一百的多数,约占会员百分之六十。五个铜片的,一串的,各只几人。

(三)乡里火烧了房子的,失业工人生病无药的,募捐救济。今春一家失火,烧了一间半屋,捐了六串多钱给他。

(四)救济饥荒。今夏榔木乡有三四个人饿饭(过去乞丐,现还很穷),请求区互济会发钱发米救济,每人每次多的三升,少的一升,今夏发了三四次。[252]

这些救济活动虽然琐碎,但对患难中的乡民意义却非同一般,有助于增进群众对苏维埃政权的信任。不过,作为群众性组织,互济会的活动也有尴尬之处,一方面,根据毛泽东的说法:“许多地方的苏维埃不注意社会救济工作,许多地方的互济会只知收月费不知救济群众困难。”[253]另一方面,当互济会真正发挥作用时,由于其和民众利益息息相关,又发生“苏维埃召集群众会议而群众不到会,互济会召集会议则多数群众到会”的情形,导致地方苏维埃政权“简单的将互济支部取消”。无论哪种情况,最终的结果都导致互济会空心化,使其“组织上失掉一个下层系统,一切工作都陷于停顿状态,同时上层机关庞大,找不到实际工作去干,成为机关运动的形式”。[254]以致有些地区互济会“对于救济工作根本没有做到,因此,群众对互济会的经费由怀疑而发生不满,甚至说互济会是捐税机关”。[255]更有一些地区互济会出现侵吞现象:

募捐手续,不能用宣传鼓动方式,仅采取摊派式的要群众照数缴钱的办法,而收入支出之数,又不能按月公开宣布,其中浪费、滥用、舞弊都在所难免。兹仅据修水一县的互济总会报告,自去年七月至今年十月共收入银洋八千六百四十多元,其中用在救济事业方面的只有一千七百多元,用在伙食、零用、办公、长驻救护队等方面的,达到一千九百多元,此外是县委挪用一千多元,县苏挪用三千多元,尤其是私人挪用一百五十多元,竟有半数(七十多元)无从收回的。[256]

可以看出,制度设计和实际操作间还有一段距离。

对苏区内部一些游离力量的改造、重组是完善社会组织的重要任务。闽赣两省游民众多,据1930年苏区有关文件的分析,游民无产者包括多种从事“不正当职业”者,具体有:盗贼、娼妓、兵痞、戏子、差人、赌棍、乞丐、人贩子、巫婆等。对这些人,中共采取改造为主方针,相当一批游民在苏维埃革命中分得了土地,生活习俗得到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有的还进入苏维埃政权。如兴国永丰区共有游民90多人,他们在革命中得到很多利益,因此,“一般都是欢迎革命,不但没有一个反革命的,并且有十个参加区乡政府的指导工作,一个当了游击队的指挥员”。[257]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流民都顺利地接受了改造,苏区时期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的会匪问题就颇让人伤神。闽赣两省会党、土匪活动频繁,中央苏区所在的赣南及闽西会党组织和土匪尤为活跃。据中共方面估计,闽西各地游民“占当地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258]比例相当惊人。这些游民当中,又有相当一部分和土匪难以分开。赣南、闽西山高林深,宗族组织强盛,这些都便利于土匪成形,民国以来中央权威混乱、地方控制软弱,又为土匪大规模孳生提供了条件,所以,民国年间,这里土匪活动一直旺盛。地方政府常常抱怨对土匪“地广山多,林深将密,包围搜捕,两穷于术。”[259]

按照中共在苏维埃革命初期的理解,会党属于游民无产者的一部分,因此在早期的暴动中,发动会党参加是暴动的重要一环,中共文件指示:“应特别注意两点:一、我们要会匪与农民建立兄弟般的关系,不要存利用的心理,不是希望他们来帮助,而是要他们与农民一样为暴动的主体;二、我们联络会匪要拉住群众,不要仅拉他们的领袖。”[260]国民党方面观察:“江西为洪江会策源地,八十一县,几无一县不有洪会机关……赤匪知之,遂利用洪匪为内奸,标语欢迎洪家兄弟,互相勾结,与匪打成一片。凡赤卫军梭标队皆以洪江会匪充之。盖今日之所谓农匪,无一不是洪江会匪也。”[261]蒋介石也曾要求各地对“会匪曾扰害人民或勾通赤匪查有确实证据者,并仰按名拿案,尽法查办,以资儆惕。其有确被裹胁或盲从附和者,得勒令缴出票布,从宽免究,予以自新。务期境内永无洪会之非法团体与洪会之匪徒”。[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