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科马鲁夫(第4/7页)

弗里德里希大公从普热梅希尔斥责奥芬贝格(“你得制止这些离谱恶行,那毁掉我军的国外形象、使士兵相信掠夺没关系”)时,康拉德正发动他的另一场离谱的作战行动。普列韦部似乎已被困于科马鲁夫的口袋,但博罗耶维奇无法在右侧封死这口袋,于是,刚刚才打电报告诉奥芬贝格位于伦贝格的第三集团军情况“不妙”的康拉德,这时仍下令约瑟夫·斐迪南大公部把他那个已吃了好久苦头的第十四军(再度)调头,与奥芬贝格部再度会合。[27]该军士兵已于二十六日往南穿过沙地和林间湿地,这时却奉命调头,往反方向再穿过同样地形,平白浪费掉一整天。这些强行军(没来由的一天走五十公里)渐渐毁掉这个军,每天使将近一成的兵力因“掉队”而流失。[28]

这位大公的参谋长约瑟夫·帕伊奇(Josef Paic)将军,在日记里记载了人在遥远后方办公室的康拉德向前线部队一再更改命令之事。二十六日:“部队辛苦行军以投入第四集团军的战斗;就在我们要下达攻击令时,电话响起,我们接到新命令,要我们折返走回伦贝格,以支持第三集团军在该市东边的战斗。”帕伊奇的参谋忙了四个小时以调整整个军的行进方向,心知“方向变更和新的行军会大大打击部队士气”。四小时后,在二十七日凌晨一点十五分,辎重队和野战炮已上路往南,后面跟着没睡的步兵时,帕伊奇收到康拉德另一组命令:“走往伦贝格之事搁置,执行原计划。”[29]

第十四军徒劳折返时,奥芬贝格有了几天前才组建的新部队,卡尔·胡因(Karl Huyn)将军的第十七军,加入他麾下,并命令该军第十九师从贝乌热茨前去攻打似乎搞不定自己究竟是猎物还是掠食者的普列韦部。眼下,奥芬贝格仍觉得自己是掠食者;彼得·斐迪南(Peter Ferdinand)大公的第二十五师已在二十七日拿下扎莫希奇,该市一位市政官员遵照传统归服仪式,献上盛放了面包和盐的一只浅银盘向征服军表示归服。彼得·斐迪南的参谋长忆道:“士气很高,我们死伤很轻。”但他也指出,在这里,在左中侧,奥匈帝国军队似乎也处于垮掉边缘。他们自二十一日一直行军、打仗,没有休息。“照理我们该追击俄军,但办不到。我们需要休息一天。”他们于二十八日休息,彼得·斐迪南大公住进中央饭店的豪华房间。[30]

奥芬贝格重拾原计划,也就是要博罗耶维奇部迅速往前,把俄国第十七军、第五军钉死在胡奇瓦河的河湾处,然后要从南边折返的约瑟夫·斐迪南大公部攻击他们的侧翼。但博罗耶维奇部累垮了,几乎走不动,更别提打仗。二十七日晚康拉德豪气干云要奥芬贝格部一路攻到海乌姆时,奥芬贝格吃惊得差点说不出话。“去海乌姆?”奥芬贝格结结巴巴地说,“为此他们拿走我三分之一兵力,拨给布鲁德曼?”那些部队最终(第二次)归建,但已无法影响科马鲁夫之役的结局;这些增援部队来得太迟也太累。“这些士兵会怎么想我们?”奥芬贝格在日记里写道,“我们要他们在烈日下沙子路上迂回前进。”[31]为巩固自己右翼,以迎接约瑟夫·斐迪南大公部的到来,奥芬贝格于二十八日午夜刚过就叫醒他的第十五师,要他们往前,从俄军手中夺下蒂绍夫采(Tyszowce),以稳住第四集团军的右翼。他们跋涉过胡奇瓦河的林间湿地后,黑暗中遭到俄国第五军袭击。未得到充分休整的这支奥地利师立即整个溃散,仓皇撤退,损失四千人和二十门炮。[32]

急欲取得胜利的奥芬贝格,想找出兵力日增的俄军之侧翼。他打算继续往东北走,指向海乌姆,但空中侦察提醒,“在海乌姆—蒂绍夫采一线有强大敌军正往我军右翼合围”。这是鲁斯基的第三集团军,奉命急奔西北解救普列韦部,趁奥军还未能从侧翼包抄普列韦部时包抄奥芬贝格部。奥芬贝格惊愕,要约瑟夫·斐迪南大公部在胡因第十七军旁靠拢,派一个骑兵师做侵略性侦察,击退鲁斯基或普列韦欲包抄奥芬贝格右翼的任何企图。

约瑟夫·斐迪南大公辖下布罗施上校的第二蒂罗尔皇家步兵团,日夜兼程赶去与奥芬贝格部会合。有位老兵忆起从科马鲁夫部队长途跋涉到伦贝格部队再走回来之事:“奥芬贝格在那里,布鲁德曼在这里,我们在炎炎夏日里走在这两地之间,翻越起伏的绿色丘陵,穿越古老森林,走向无边无际的蓝色地平线。”这支三天前在拉瓦鲁斯卡附近打过小冲突的部队奉命开拔,这时已往回走,惊叹于俄罗斯的辽阔和寂静,置身其中只觉得自己渺小。二十八日,布罗施疲累的轻骑兵团无精打采走进贝乌热茨“这个贫穷、受到洗劫、极为肮脏的犹太村”,终于准备从南边大举进攻普列韦部的左侧翼。[33]

人在普热梅希尔的康拉德仍然相信他会打出制胜的一击,八月二十七日打电报告知奥芬贝格,“这场战役的成败,如今系于对左翼这些大有可为的攻击能否圆满达成上”。奥芬贝格大吃一惊。“对第十四军别有什么期望,它已被总司令部不断更改的命令丢在后面”,使该部和丹克尔部(康拉德所提及的“左翼”)易遭普列韦部、鲁斯基部攻击。[34]康拉德对这些劝诫充耳不闻。后来丘吉尔写道,“机枪和有刺铁丝网已准备好要让这场攻势的诸多鼓吹者,包括他(康拉德),认清许多事实”。[35]康拉德这时要奥芬贝格以其所有可用兵力大胆挺进:战场上任何一地遭挫,都不得撤退。[36]在战场上与敌厮杀过的奥地利军官,都已察觉到这场仗已输,这场战争大概也会输,冷冷开玩笑道,“最起码我们都已留了一颗子弹了结自己”。沃年斯基将军不是开玩笑:那天夜里,他拿起手枪顶住头,自杀身亡。[37]

奥芬贝格辖下诸师八月二十八日休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待针对二十九日的指示。康拉德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的心情已从极度乐观猛然转为忧心忡忡;先前还夸称会打出制胜一击,这时他却与霍夫堡宫翻旧账,声称这场战争打不赢,坚定表示要是皇帝于一九〇九或一九一二年就听进他先发制人的主张,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他写了封时机挑得特别不对的信给博尔弗拉斯,信中发牢骚道,“真是造化弄人,如今竟由我承担那一疏忽造成的烂摊子”。[38]

康拉德麾下军官也在思索未来下场;他们知道得趁当面的俄军还未能重整、增强兵力之时,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为安抚正在马恩河边力拒德军的盟邦法国的不满,俄军以不符合稳扎稳打要求的速度行军、作战,因而在前期这几场仗里被打得七零八落、组织涣散,面对丹克尔部、奥芬贝格部的攻击却反应迟缓一事正是明证。当奥地利第十四军(现为奥芬贝格第四集团军右翼)挺进到距该集团军位于扎莫希奇的左翼不到两天的行军距离时,情况似乎表明康拉德那忽而冒出的乐观有其道理。但俄军总司令部终于有所反应,将第九集团军调到西南方面军,以阻止丹克尔部与奥芬贝格部会合和挡住奥军前进。俄国第四集团军的司令部禁不住外部压力而垮掉,集团军司令官萨尔扎以二十三日的惨败为由撤掉沃伊辛,不料伊万诺夫反将萨尔扎本人撤职,让谁都看得出是个庸才的沃伊辛恢复原职。在对面的普热梅希尔,似乎也是无能当道。但俄国两个集团军(第四集团军和作势威胁的第九集团军)足以挡住丹克尔部,而将鲁斯基部调去解救普列韦部,也将挡下奥芬贝格部的攻势。[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