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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斯坦和丹尼尔之间的另一个争议点集中在哈里森·索尔兹伯里身上。索尔兹伯里在丹尼尔的有力支持下,1962年从记者行列里被提拔起来,成了一个编辑,1964年成了主编助理。索尔兹伯里的一个职责是每天早晨读《纽约时报》,然后为丹尼尔写一个关于这期报纸的优点和弱点的备忘录,不仅把《纽约时报》的报道同《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 Tribune)和其他报纸的报道进行比较,而且还评论报纸的一般特点,它的结构、标题、图片和文风。索尔兹伯里突然侵犯了伯恩斯坦的专利,使伯恩斯坦在新闻编辑部里很不自在。伯恩斯坦一直是《纽约时报》的看门狗,现在却感觉自己也被监视了。一天晚上,当索尔兹伯里主动去牛栏观察了伯恩斯坦和两个下属编辑设计版面时,伯恩斯坦再也忍不住了。当天夜里他给丹尼尔写了一个长长的备忘录。是他亲自写的,秘书已经走了。在备忘录中他强调索尔兹伯里没有权力观察牛栏编辑制作分配给所有高级编辑的头版样张,他还说他会把索尔兹伯里的重新出现解释为丹尼尔发出的一张“不信任票”。接着伯恩斯坦描述了索尔兹伯里的样子,他在日常的环境里什么也没有做:“仿佛他是一个间谍,我们(牛栏编辑)都是受监视的人。”第二天丹尼尔的答复消除了这次事件的影响。丹尼尔说:你显然是对索尔兹伯里有点儿误解了,如果这引起了不愉快或愤恨,他感到很抱歉。

克利夫顿·丹尼尔了解的哈里森·索尔兹伯里不是伯恩斯坦了解的索尔兹伯里。丹尼尔第一次见到索尔兹伯里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伦敦,当时索尔兹伯里在为合众社工作。索尔兹伯里当时是一个非常害羞、离群索居的人,同他在美国的妻子分了手,是一个对自己和未来都不确定的人。在索尔兹伯里加入《纽约时报》后,特别是在丹尼尔接管了索尔兹伯里在莫斯科的位置后——索尔兹伯里曾在非常困难的五年里担任《纽约时报》的莫斯科分社社长——这两个人发现,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是很对脾气的。因此,当丹尼尔随着自己的晋升而开始把索尔兹伯里拉上管理梯子上时,索尔兹伯里并不惊奇,但《纽约时报》的其他每一个人都感到惊奇。丹尼尔对此并不后悔。索尔兹伯里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管理者,有着迸发新观念和新方式的创造性头脑。他已经克服了一度支配着他的羞涩,又幸福地结婚了,并且令人难以置信地过得很好。索尔兹伯里是丹尼尔所认识的最令人敬佩的记者之一。他写过许多优秀的书籍,包括一部小说。作为电视特约评论员和校园的演说家,追捧他的人太多了。就丹尼尔所见而言,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的行为没有任何阴谋的东西。然而,伯恩斯坦对索尔兹伯里的看法不是孤立的。不难预料,华盛顿分社很快谴责他,一个记者给索尔兹伯里起了个绰号叫“拉斯普京”[注: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1869—1916),俄罗斯帝国尼古拉二世时西伯利亚农民“神医”,因医治了王子的病而成为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后亚历山德拉的宠臣。他行为淫荡,因干预朝政被保皇派谋杀。——译者注]。另一个记者解释说:“索尔兹伯里费了那么多年观察谁站在斯大林旁边,现在是他站在了斯大林的旁边!”

索尔兹伯里一出现,就对那些并不认识他的人,表达出一种严肃感,一种令人胆颤的距离。他长着一个棱角分明的面孔,很少有笑容的薄嘴唇上是一个稍微下垂的八字须。他小小的白蓝色眼睛没有表情地从钢边眼镜里透射出来。这副眼镜破旧不堪,对他的视力并没有太大的改进。索尔兹伯里六英尺高,但显得更高一点儿,因为他有一个瘦削而过分细长的身材,宽肩膀,以及一个稍小的脑袋。他的头发一度是金色的,现在成了银灰色的。在他低头伏案阅读或打字时,稍长的几缕头发通常悬挂在他的左眼上。他既不喝酒也不吸烟。1949年他戒了酒,当时是在“冷战”最糟糕的岁月,遭到拒绝和怀疑的日子里,他在心理上和体力上准备到莫斯科为《纽约时报》服役。几年后为了健康,他放弃了吸烟,现在他吃补药代替香烟。在他坐在新闻编辑部的办公桌旁阅读苏联杂志时,或者在他的小黑皮本上草草记笔记时,或者以呆滞的眼神注视着伏在打字机上成排的脑袋时,咯吱咯吱地嚼着这些药丸。

尽管在1966年夏天几乎没人了解索尔兹伯里,但新闻编辑部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有深刻的印象,但并不都是负面的。许多人认为他不仅是一个高明的记者和作家,还是一个高效率的编辑,他对《纽约时报》关于肯尼迪遇刺的报道的监管被视为优秀的。其中一些人说,索尔兹伯里之所以不得人心,无疑是因为他不得不执行丹尼尔或者上头的命令。但另一些人说,索尔兹伯里执行命令过分热情了。他似乎喜欢扮演拉斯普京的角色。尽管不公正,编辑部里的几个小故事强化了他的这种形象。据说索尔兹伯里怀疑美国政府的计划,于是斥责记者没有揭露它们。他飞到华盛顿去怂恿上层辞退一个已经失去纽约总部欢心的《纽约时报》的老人。有个人曾把索尔兹伯里扔到地板上的一份文稿捡起来又交给了他,他对这个人突然回答:“如果我把一份文稿扔到了地板上,这就是我想让它待的地方!”一天,索尔兹伯里注意到,《纽约时报》在最近关于杰奎琳·肯尼迪的报道里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她在头天晚上出人意料地祭扫了她丈夫的墓地,于是他生气地走进房间。

“昨天晚上谁是最后走的?”他叫喊道,圆桌边的文字编辑都抬起头来。

“是我。”最终有一个人回答说。

“为什么你不把一个新线索放在杰姬[注:杰姬,杰奎琳的昵称。——译者注]的这篇报道上?”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新线索。”

“你错了。”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索尔兹伯里先生。杰姬以前也这样做过。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这篇报道没有提供一个新线索的原因。”

“你和牛栏联系了吗?”

“我联系了,他们也认为这不一定是一个新线索。”

索尔兹伯里嘴唇紧闭,迅速转过身,走掉了。几天后,国内组的一个下属编辑向这位文字编辑出示了索尔兹伯里写的一个备忘录,指责这位文字编辑的错误判断,并且指责他过去犯过类似的错误。

“这不是真的,”这位文字编辑说,“我想解释一下。”

“噢,不,”这位下属编辑平静地说,“不要回答,小心为好。他现在掌握着许多家伙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