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五 孙子吴起列传第五（第2/2页）

吴起当时听说魏文侯贤明，想服事他。魏文侯问李克说：“吴起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李克说：“吴起贪财好色，然而带兵打仗，司马穰苴不能够超过他。”于是魏文侯用他做将帅，进击秦国，拔取五个城邑。

吴起身为将帅，却与最下等的士兵同穿同吃。他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不骑马乘车，亲自包装背负粮食，为士兵分担劳苦。士兵中有个生了毒疮的，吴起为他吮吸脓汁。士兵的母亲听到以后哭了起来。有人说：“你儿子是士兵，将军却亲自吮吸他的毒疮，你还哭什么呢？”母亲说：“不是这样的。往年吴公替他父亲吮吸毒疮，他的父亲在战斗中勇往直前，决不后退，终于死在敌人手里。吴公现在又给我的儿子吮吸毒疮，我不知道儿子将会死在哪里。因此替他哭泣。”

魏文侯因为吴起善于带兵打仗，廉洁公正，能够完全获得士兵的爱心，就任用他做西河守，来抵御秦国和韩国。

魏文侯死后，吴起服事文侯的儿子魏武侯。魏武侯游黄河顺流而下，到了河流中间，回头对吴起说：“壮美啊，山河如此险固！这是魏国的珍宝啊！”吴起回答说：“国家的珍宝在于国君的恩德，而不在于山河的险固。从前三苗氏左有洞庭湖、右有彭蠡湖，但它不讲求德行信义，夏禹消灭了它。夏桀的居处，左有黄河、济水，右有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的南面，羊肠坂在它的北面，但他不施行仁政，商汤流放了他。殷纣的国都，左有孟门山，右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面，黄河流经它的南面，但他不行德政，周武王杀了他。由此看来，国家的珍宝在于国君的恩德，而不在于山河的险固。如果国君不施恩德，船里的人都是仇敌。”魏武侯说：“好。”

吴起做西河守，很有名声。魏国设置相国，由田文做相国。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请让我跟您评比功劳，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说：“统率三军，使士兵们乐于死战，敌国不敢暗算我国，您和我相比谁强？”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管理百官，亲服万民，充实仓库，您和我相比谁强？”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镇守西河而秦国军队不敢向东方侵扰，韩国和赵国宾服听从我国，您和我相比谁强？”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这三条，您都在我下面，职位却排在我上面，为什么呢？”田文说：“国君年少，国内疑惑，大臣没有亲附，百姓不加信任，正当这个时候，把国家托附给您呢，还是托附给我呢？”吴起沉默了很久，说：“托附给您好了。”田文说：“这就是我的职位排在您上面的原因。”这时吴起才知道自己不如田文。

田文死后，公叔座做相国，娶魏公主为妻，却害怕吴起。公叔的仆人说：“吴起容易使他走。”公叔说：“怎么办？”他的仆人说：“吴起为人风节清高而自己喜欢名声。您可趁机先向魏武侯进言说：‘吴起是个贤明的人，但君侯的国家小，又同强大的秦国接壤交界，我私下担心吴起没有久留魏国的心意。’魏武侯如果说：‘怎么办？’您就趁机对魏武侯说：‘试把魏公主许配给他，吴起有久留的心意，就一定接受她，如果没有久留的心意，就一定推辞了。用这个办法试探他。’您借机会邀请吴起跟您一起回家，就让公主生气而轻视您。吴起见到公主蔑视您，就必定推辞。”当时吴起见到公主蔑视魏国的相国，果然谢绝了魏武侯。魏武侯怀疑，不信任他了。吴起害怕获罪，就离开魏国，立即前往楚国。

楚悼王一向听说吴起贤明，吴起一到楚国就让他做楚国的相国。他明确法规，审定命令，裁减无关紧要的官员，废除公族中关系疏远亲属的特权，来抚养战斗的士兵。首要的在于加强军队，粉粹游说中主张纵横的言论。于是向南平定百越；向北兼并陈国和蔡国，击退三晋；向西讨伐秦国。诸侯忧虑楚国的强盛。原先楚国的贵族都想谋害吴起。等到楚悼王死了，宗室大臣发生内乱而攻击吴起。吴起跑到楚悼王尸体旁边伏在上面。攻击吴起的那伙人趁势射杀吴起，同时射中了楚悼王的尸体。

楚悼王安葬以后，太子登位，就叫令尹把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楚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因射杀吴起而被灭族处死的有七十多家。

太史公说：社会上所称道的用兵之法，都说是《孙子》十三篇和《吴起兵法》，这两部书社会上多有之，因此不论述它们，只论述他们生平中的所作所为。俗话说：“能做的未必能说，能说的未必能做。”孙膑对庞涓运筹策划可谓神明了，但不能在自己受刑以前及早救难。吴起用形势不如恩德说服魏武侯，但在楚国施行他的主张时，却因苛刻残暴、缺少恩德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