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八 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第4/5页）
淮南王看到刘建已经被召去审讯，害怕王国的秘密将要被发觉，想要起事，伍被又认为不容易获胜，于是又问伍被说：“您认为吴王发兵叛乱是对还是不对？”伍被说：“我认为不对。吴王极富贵了，行动不适当，自己死在丹徒，头被砍掉，子孙都没有活下来。我听说吴王十分后悔。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不要再有吴王那样的悔恨。”淮南王说：“男子汉会为自己讲出的一句话去死。况且吴王哪里知道造反，朝廷将领一天中越过成皋的就有四十多人。如今我命令楼缓预先扼守成皋关口，周被攻下颍川，带兵堵塞/辕、伊阙的道路，陈定率领南阳军队把守武关。河南太守只有洛阳罢了，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可是这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上党和河内、赵国。人们说：‘断绝成皋的关口，天下就不畅通’。我们占据三川的险地，招集山东的军队，这样起事，您认为怎么样？”伍被说：“我看到它的灾祸，没看到它的福运。”淮南王说：“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有福运，十拿九稳，您偏偏认为有灾祸而没有福运，为什么呢？”伍被说：“大王的群臣中，亲近的、平时能号令众人的，都在以前的诏办罪案中被捕，其余的人没有可以重用的。”淮南王说：“陈胜、吴广没有立锥之地，聚集了一千人，在大泽乡起事，举起手臂大喊而天下人响应，向西攻打到戏水而拥有一百二十万军队。如今我的王国虽然小，然而胜任作战的壮士可以得到十多万，不只是被迫戍边的乌合之众，所持的也不只是木弩和戟柄，您为什么说有灾祸没有福运呢？”伍被说：“从前秦朝暴虐无道，残害天下人。征发万辆车子，修建阿房宫，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赋税，征调家居里巷大门左面的贫民去守卫边疆，父亲不能使儿子平安，哥哥不能让弟弟安逸，政治苛刻刑法严厉，天下人痛苦得很像火烤伤，人们都伸长脖子盼望，侧着耳朵倾听，悲伤地仰望着天大哭，捶打着胸膛怨恨皇上，所以陈胜大喊，天下人就响应。如今陛下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整齐四海之内，普遍地爱护众百姓，布施恩惠。他即使不说话，声音比雷电还快，即使命令还没颁下，教化的奔驰好像神明一样迅速，心中想着什么，威势就能振动一万里远，下面的人响应皇上，就好比影子和回声那样步调一致。而大将军的才能不只和章邯、杨熊相同呢。大王以陈胜、吴广来自喻，伍被我认为不对。”淮南王说：“假如像您所说的那样，不可以侥幸成功了吗？”伍被说：“我有愚蠢的计策。”淮南王说：“怎么样？”伍被说：“如今诸侯王们没有二心，百姓没有怨气。朔方郡田地广阔，水草丰美，迁徙到那儿的百姓还不足以充实开发那地方。我的愚蠢计划是，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皇上的奏章，请求调迁各郡国的豪强、游侠以及判刑两年以上的犯人充边，下诏赦免他们的罪，凡是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迁徙他们家属到朔方郡，更多地调派士兵，催促他们如期到达。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发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王太子和宠幸的臣子。这样的话，那么百姓怨恨，诸侯害怕，马上派能言善辩的人士跟着去劝说，或者可以侥幸得到十分之一的希望吧？”淮南王说：“这样可以。即使这样，我认为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困难。”于是淮南王就命令官奴进入宫里，伪造皇帝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丞的官印，以及邻近郡国的太守、都尉的官印，朝廷使者和法官所戴的官帽，打算按照伍被的计策行事。派人假装犯罪后逃向京师去，事奉大将军、丞相；一旦起事，所派使的人就刺杀大将军卫青，然后劝说丞相屈从，就好像揭去蒙在头上的手巾一样容易了。
淮南王想要发动王国中的军队，害怕他的国相、二千石官员不服从。淮南王就和伍被商议，预先杀掉国相、二千石官员；假装宫内失火，国相、二千石官员来救火，人一到就杀死他们。计策还未完，又想派人身穿抓捕盗贼的士兵服装，手拿紧急的文书，从南方奔来，大喊“南越兵入界了”，想借此来发兵进军。于是派人到庐江郡、会稽郡实施冒充追捕盗贼的计策，没有发兵。淮南王问伍被说：“我率兵向西，诸侯王中一定有响应我的；如果没有响应，怎么办？”伍被说：“向南收夺衡山国来攻打庐江国，占有寻阳的船只，把守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的入口，阻绝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用强劲的弓箭临江守卫，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向东收取江都郡、会稽郡，和南方强劲的越国结交，在长江、淮河之间顽强坚守，还可以争取一些时日。”淮南王说：“好，没有什么可以代替这个计策。情势危急就奔往越国吧。”
于是廷尉把淮南王的孙子刘建的供词牵连到淮南王太子刘迁的事报告了皇上。皇上派廷尉监趁着前去拜见淮南国中尉的机会，逮捕太子。廷尉监到达淮南国，淮南王听说，和太子商议召见国相、二千石官员，想杀掉他们然后发兵起事。召见国相，国相来到；内史因为外出得以脱身。中尉说：“我接受诏令出使，不能来见大王。”淮南王考虑到只杀掉国相而内史、中尉不前来，没有好处，就让国相回去。淮南王犹豫不决，计策还未定下来。太子考虑到自己所犯的是阴谋刺杀朝廷中尉的罪，参与谋划的人已经死了，认为活口断绝，于是对淮南王说：“可以重用的大臣在先前都被捕了，如今没有能够一道举行大事的人。大王在不合适的时候发兵，恐怕不会成功，我情愿前去接受逮捕。”淮南王也暗中想罢休，就答应了太子。太子就刎颈自杀，没有死去。伍被独自去见司法的官吏，就告发了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将谋反的详情全都说了出来。
法吏因而逮捕淮南太子、王后，包围王宫，全部寻找逮捕国中参与谋反的淮南王的宾客，找到谋反的器具，向皇上报告。皇上把这事交给公卿大臣审理，案件牵连到参予淮南王谋反有关的列侯、二千石官员、豪强有几千人，都根据罪刑轻重被处以死刑。衡山王刘赐，是淮南王的弟弟，应当被判罪收捕，负责办案的官员请求逮捕衡山王。天子说：“诸侯王各自以自己的王国作为根本，不应当彼此牵连。你们和诸侯王、列侯会同丞相、诸位大臣一起商议吧。”赵王彭祖、列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商议，都说：“淮南王刘安十分大逆无道，谋反的罪状清楚明白，应当被处死。”胶西王刘端建议说：“淮南王刘安废弃法纪，行事邪恶，内心欺诈，来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胡乱制造邪说。《春秋》上说：‘臣子不要叛乱，叛乱就应诛杀。’刘安罪行比叛乱还严重，他谋反的态势已经形成。我所看到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它大逆不道的事实都有明白的证据，十分大逆无道，应当受到法律制裁。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大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应当全部免官削夺爵位贬为士兵，不能做官为吏。那些不是官吏的犯人，可用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朝廷应该公开刘安的罪状，让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做臣子的道理，不敢再有邪恶的背叛的意图。”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等人把建议报告给皇上，天子派宗正拿着符节去审理淮南王。还未到，淮南王刘安自杀而死。王后荼、太子刘迁和那些参与谋反的人都被灭族。天子认为伍被劝阻淮南王造反时言词正确，说了很多朝廷的好话，想不杀他。廷尉张汤说：“伍被最早替淮南王谋划反叛，伍被的罪不能赦免。”于是诛杀了伍被，淮南国被废为九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