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解剖等级 AN ANATOMY OF THE CLASSES(第6/10页)
据说,某位研究此类问题的专家将拉斯维加斯称作“世界下等人之都”。我认为,您完全可以凭自己对这类知识的谙熟程度,对自己的社会等级高低有一点眉目了。对了,上面的城市中,还有阿卡普尔科吧?
中产阶级
一个最谨小慎微、了无生气的阶层。他们是企业的螺丝钉,“可替换的零件”。他们最惧怕“他人的批评”,因此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他们是全社会中最势利的一群人。
现在,我们再回头谈论等级。有助于我们辨认出中产阶级的是它的一本正经和心神不宁,而不是其中等水平的收入。我认识一些很富有却顽固地保留着中产阶级身份的人们,也就是说,他们依然对于别人会如何看他们感到恐惧,并且一心希望将每一件事都做得无可挑剔,但求不被他人批评。餐桌上的仪态对中产阶级来说是个极重要的问题,用来掩盖某些活动的网眼窗帘也很盛行,比如遮掩“藏腊肠”活动(当然,中产阶级是不喜欢用这个词的,他们这一行为的对应词是呆板的“做爱”)。经常担心会不会冒犯别人的中产阶级是“漱口水”的主要推销目标,如果这个阶级不存在了,整个“除臭”工业恐怕会就此坍塌。如果说内科医生通常是中上层阶级,牙医则不得不沮丧地对自己的中等阶层身份有所认识。据说,若在社交场合将一位牙医介绍给一位“医师”——牙医们喜欢这样称呼对方,牙医经常会感到严重的地位焦虑。而医生们称自己为大夫,并尤喜在牙医面前如此,当然,他们也喜欢在大学教授、按摩师或牧师面前这么说。㊷
据《白领》(White Collar,1951年)和《权力精英》(The Power Elite,1956年)的作者C·赖特·米尔斯㊸称,“地位恐慌”
是最具中产阶级色彩的焦虑形式,所以他们才需要申请越来越多的信用卡,订阅《纽约客》杂志,因为他们估计这表现了中上层阶级的品味。中产阶级对这份杂志,或其中的广告的热爱,恰好印证了米尔斯对他们的描绘:“不从更高的社会环境借来地位,他们就会不得其所。”《纽约客》杂志的广告商看来早就对这批读者的心态了如指掌,他们在这些中产阶级面前的“准中上层阶级”姿态有时简直逗噱。比如,他们最近用一张打印的请帖大肆抨击使用昂贵信笺的恶习。跃入眼帘的第二个单词格外醒目,造作地遵循英式拼法将美国通用的honor拼成honour:
兹订于
本周五于康涅狄格州斯坦福镇狩猎谷俱乐部列奥那德·亚当·威斯特曼博士和夫人
杰弗里·洛冈·布兰顿博士和夫人
恭请您光临——
(到这儿上层阶级可能会说“鸡尾酒会”,或者,如果绝不会出差错的话,说“酒会”。但这里,布兰顿“博士”和夫人邀请您特别消费——)
香槟和鱼子酱
这儿惟一漏掉没提的是食品的品牌。
如果说此类东西的读者,曾一度是家族历史悠久,广泛植根于美国的一群人的话,今天的中产阶级却似乎是最没根基的群体。中产阶级的成员不光购买自身阶层的传家宝如银器什么的,他们还得每隔几年奉自己所属的公司之命长距离地搬家(通常目的地是所有最没格调的地方)。这些人通常是石油公司雇用的地质学家、电脑程序设计师、航空动力学工程师或被派驻到一方新市场的推销员,以及被公司委派的“市场”(从前叫“销售”)经理,以便监督他的前任。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散布在各个郊区和新开发的住宅区,如威廉·怀特㊹所说,他们的雇主就是他们的人生目的地。IBM和杜邦公司从一些二流大学招募来这些雇员,并不断教育他们,如果不成为这个团体的一员,他们简直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余地留给所谓个人,他们亦无自由哪怕是温和地表现自己的怪僻。这些雇员很快便学会了将所有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说法抛诸脑后,这一点哪怕是从他们起居室的装饰也能体现得一清二楚。这些人由于异常害怕失掉工作而在生活中变得非常被动,他们仅仅将自己当作一个无限庞大的结构中的一个部件,进而磨灭了自己的人性,他们是可以随意替换的部件。IBM的一位行政人员曾对人吹嘘说:“公司的培训计划使我们的雇员成为可替换的零件。”
大部分时间被当作奴隶对待的中产阶级,对实力和成就抱有一种狂热的错觉,实在是不足为怪的事情。其中一个标志便是他们对纹章证书的追求(“这张美丽的压有凸纹的证书会显示您的家谱”);另一个标志是他们习惯于每年发出家族通讯,报告家里人在成为“职业人士”的角逐中的最新名次。
约翰年方二十二,正在韦恩州立大学的牙医学院度过他的第一个学年。
卡罗琳在爱达荷州博伊西市(州首府)一家很有声望的公司谋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行政秘书。
有时候,这些骄傲的一览表着实令人心碎,上面满是家里人在过去一年中建立的“关系”:“今年鲍勃成为了四个组织的成员:地方商会平民会、北美啤酒罐收集者联盟、伊万斯威尔大学校友会,以及凡德伯格县青年共和党组织。”(参见凡勃伦的论述:“由于保守主义是富人们的特征,富人们因此在社区享有更好的名声。这样一来,保守主义也就获得了某种能令人肃然起敬并富于装饰意味的价值。”)由于害怕自己淹没在人群里,中产阶级家庭主妇在出门购物时总是精心地梳妆打扮。就像一位中产阶级妇女对刨根问底的社会学家讲的一样,她的直觉告诉她:“你一走进百货商店就会明白,等级是存在的。女人穿得越体面,受到的招待就越好。”
字典中对“势利小人”一词的通常解释是:“把出身或财富当作检验价值的惟一标准的人。”要想发现势利之徒,就到中产阶级中去寻找。中产阶级总是为自己的品味,以及这些品味究竟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忧心忡忡,因此总是将自己与想象中的金钱、权力和品味的拥有者联系起来(过于脆弱的联系),用来克制自己向下沉的自然倾向。中产阶级苦念着“正确无误”和别做错事,因此,即使在最普通的餐会后,他们也要写一纸感谢函,赠送过于昂贵或“正确”的礼物,绝不会哪怕略为提及任何公认等级低俗的地方——比如,阿肯色州的史密斯堡。游历过很多地方的读者会很从容地接受英国的势利学研究权威内尔·麦克伍德(Neil Mackwood)的发现——比利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势利之辈的摇篮,也可被看成是全世界中产阶级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