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苗 族(第2/3页)
苗家婚宴的迎宾酒
我终于进到屋里,看到几个男人,脸上也是布满一块一块的绿色,他们正围坐在占据房间正中位置的火堆旁的长凳上。外面寒风刺骨,看上去天黑之前要下雪。但是苗家的婚礼庆典绝对会把寒冷赶得远远的,尤其是当你学会了怎么说“请把水牛角传下去”的时候。
我刚在围绕着火塘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来,我的导游便告诉我,新娘正坐在隔壁房间。她10天以前就来了。按照苗家的风俗:婚礼会在她到来13天后举行,而庆典会持续3天;庆典一结束,她就马上回到自己的村寨,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都住在娘家,孩子一岁之后她才能搬到婆家住。
很显然,这样婆家就有时间为一对新人建起新房,也能强制丈夫与自己的岳父岳母搞好关系——因为这是他能见到自己妻子的唯一方式,这样也便于妻子在更熟悉的环境中生下第一个孩子。这并不是苗族独有的习俗,我这趟旅行中访问过的大多数部落,都说他们也有同样的传统。
就这样,我端坐在新郎家的房中,新娘坐在隔壁房间,新郎家的其他女人都在忙着准备一顿丰盛的酒席,盛满米酒的水牛角传来传去。饮酒中间,我四下打量起来。我忍不住地注意到在我头上方的屋椽上搁着一对崭新的棺材,对汉人来说,即使看到棺材都是很不吉利的事情,而对人最大的侮辱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送棺材到那人家中。但是我的苗族主人却骄傲地笑着向我解释说这对棺材是为他和他妻子准备的。他说,苗族人认为,老人在死之前就把自己的棺材准备好,才真正感到幸福。
就在这时,主人宣布饭菜准备好了。他妻子从头发中抽出一支一尺长的发簪,拨了一下火,又把簪子插回到头发中,酒席就开始了。女主人围着火塘转着,用自己的筷子夹一口菜送到每个人嘴里,然后她丈夫给每个人倒一碗白酒。
苗族人一般喜欢喝米酒,但是外面太冷了,所以需要来点劲大的。饮酒之前,每个人都把筷子头浸入酒杯里,然后弹几滴酒到地上,连弹三次。主人解释说这是敬祖先的灵魂。苗人喜欢饮酒,死了之后也是如此。主人还说,一个人喝醉的时候,就会灵魂出窍。对这一点,在场的每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喝过几轮自酿的白酒之后,我们开始吃菜。到这个时候,所有东西都模糊不清了,但我记得吃过肥猪肉,用猪肉蘸一种醋和红辣椒调成的酱吃。主人告诉我,醋和红辣椒是苗人最喜欢的调料,而我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些了。
在婚礼开始前几天到这里访问,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一旦婚礼开始,三天的时间里不允许任何人躺下。如果你非得睡觉,或者醉得太厉害,头支不起来,你可以靠墙站着,或者把你绑在柱子上——这不,已经有一位客人胳膊下面用绳子拦着,捆在柱子上了。整整三天你就是不能躺下,苗人最恨扫兴的人了。我的苗族主人和中国西南所有的苗族主人一样,最痛恨看到客人清醒着离开。至于我,我是没有冒犯当地习俗的。
谢过主人和他的妻子对我的热情招待,我走回外面的寒冷之中,飘飘欲仙地跨过了舞阳河大桥。我问中国旅行社派来陪我参加婚礼的人有没有可能再来一次乘船游览。显然,酒精已经模糊了我上次在镇远附近同一条舞阳河上游览的记忆。他告诉我说,施秉上游的河段更原始,是去年才对游客开放的。他说上游地区有很多野生动物,包括野牛甚至猴子。以前,船可以往上游开到黄平,任何人只要不停下来在岸上留点吃的,猴子就会扔石块砸你。但是,船期并不固定。而中国旅行社可以安排4个小时的游船,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这时酒精的作用开始消退,寒风也又一次令我萌生退意,我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集中精力尽量走直线。也许下次吧,我这么想着,下次要在夏天来,而不是春天。
古代的中国人把冬天分成九个九天,而我来的时候刚进五九。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溪水流,五九六九树发芽,七九八九减衣服。(中国国土面积广袤,南北方气候差异较大,各地的数九歌不尽相同。作者描述的为中国云贵地区的情况。——编者注)显然我来的时候还不到七九八九。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包括真丝的秋衣秋裤,还有我的风衣,但我依然很冷。最后,九九的时候天气热起来,人们可以坐石头了,但我离那个时候还远着呢,施秉的石头现在都还被冰雪覆盖着。
这时正是阳历早春三月,我走回宾馆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雪。我再一次蜷缩在房间的被窝里,琢磨下一个目的地应该去哪里。如果天气暖和些的话,我可能会搭长途车去西南方的黄平。从施秉到黄平的半路上,有一个飞云洞,是贵州省最古老的佛教寺庙。就在黄平以北不远处,还有另一个景点:二战期间供飞虎队停机加油的简易机场。但是,往西走有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凯里,听说凯里的宾馆可以泡热水澡,而我足有一个星期没有泡热水澡了。
泡热水澡的渴望最终赢了。第二天早晨,我登上一辆一小时一班的汽车离开了施秉。跑了20公里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车把我和大多数乘客放了下来,这里有一个火车站,每天下午有一趟火车经过这里前往凯里。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而天冷得冻死人。但是,我又一次得救了,车站站长把我请进售票室,和一群上了年纪的苗族妇女围坐在一个大肚子火炉旁边。站长说,这些妇女是从东南方离这里20公里的双井村来的。那个村子是这个县里最偏僻的苗族村落,这些妇女要去另外一个村子参加一场婚礼。她们邀请我一起去,我脸上仍然带着绿色染料的痕迹。但是一次婚礼就足够了,我现在唯一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澡。
火车终于来了,我们都爬上车去,竟然还找到了座位。几分钟后,列车员过来检票,请我随他去另外一节车厢。他打开车厢门,在我进去后又关上。这是我在中国第一次一个人待在一节空荡荡的火车车厢里。我不知道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事情。这时,他问我是否愿意换些钱。原来我到的是一节换钱车厢啊,他想要的是美元,但我身上一块美元也没有。他说:“如果我能弄到一些美元的话,我就能做点很特别的事。”我不确定弄到美元后他能做什么,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和他换了几百元外汇券(外汇券是当时外国人能用的唯一一种中国钱币)。然后他就离开了,而整节车厢就是我一个人的了。